第11~12节

2019年10月2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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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埃腾飞(11)

  滕教授一说要开车带陈霭去机场取行李,全屋子的人都像踩上了弹簧一样,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小杜说:“我明天还要打工,就不跟你们去了—”

  祝老师说:“我明天没事,我跟你们去。”

  陈霭则激动晕了,不知道该干什么,先是跑进卧室去拿手提包,但却空手跑了出来,问滕教授:“现在去是不是太晚了?会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不晚。不会。”

  于是她又跑进卧室,拿了手提包,匆匆跑出来,好像怕滕教授等不及溜掉了一样。到了客厅,看见滕教授并没溜掉的迹象,于是问:“还有没有时间?我换个衣服来不来得及?”

  “没问题,你慢慢打扮。”滕教授说完,坐回到沙发上。

  陈霭又跑进卧室去,想换件衣服,因为身上的衣服穿了好几天了,从中国一直穿到美国,今天上午穿着满大街跑了几趟,肯定染上了汗味,下午又穿着做饭,肯定染上了油烟味,待会坐滕教授车里,可别把滕教授熏昏了。

  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扑了一通,才想起箱子都没运来,到哪里去找衣服换?只好把头发梳了两下,又跑回客厅:“我好了,我们走吧。”

  滕教授坐着没动,仰脸看着她,开玩笑说:“咦,这么快就好了?我以为你们女士打扮都要用上一年半载的呢。”

  陈霭“赫赫”笑着,不知道如何答话,只抓了一张餐巾纸擦鼻子两边,怕那里有油汗。

  滕教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问:“你不是说换衣服的吗?好像没换嘛。”

  她羞惭地说:“没衣服换,衣服都放在箱子里—-”

  “哦,难怪!我说世界上怎么还有出门打扮不需要一年半载的女士呢!你现在衣服还没拿到,要不要小杜借你几件衣服换换?”

  小杜热情地说:“要不要?我有好多衣服,你随便挑—”

  陈霭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担心自己比小杜胖,穿不进小杜的衣服,推辞说:“不啦,不用了,又不是去—那个—”陈霭本来是要说“相亲”的,这是她那里的口头禅,凡是说到认真打扮,就说“像是去相亲一样”。但今天不知为什么,“相亲”这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滕教授呵呵笑着站起身:“也是,又不是相亲,打扮那么漂亮给谁看啊?走,我们出发吧。”

  三个人一起走到门外,上了车,祝老师坐在后排跟陈霭说话。还才开了一会,车就停下了。陈霭惊叹道:“啊?机场这么近?”

  滕教授说:“祝老师,到你家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待会从机场回来会走高速,不从你家过,那时送你就不方便了。”

  祝老师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卖了,但又不敢发作,只好磨蹭着下了车,但不关车门,而是站在车外跟陈霭商量明天带她去唐人街的事,一直到陈霭答应了,祝老师才砰的一声拉上车门。

  去机场的路上,滕教授跟陈霭拉了会家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两人谈话很融洽,主要是滕教授很会找话题,也很会带动对方发言。

  陈霭是个怕冷场的人,每次跟人出去,都想着办法找几个话题聊聊,但很多时候并不是她自己想聊那个话题,甚至不是她自己想说话,只是怕同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太尴尬,才想方设法找话说。而要想话题能够激起对方的兴趣,那就只能投其所好,对方喜欢聊什么,她就聊什么;对方喜欢她如何聊,她就如何聊。

  很多人都说跟她很“谈得来”,说跟她兴趣爱好一致,有的甚至说跟她有共同语言。她想,什么共同语言不共同语言,只要我愿意跟你展开谈话,我就能找到跟你对话的共同语言。

  有时也能碰到一个比她还怕冷场的人,或者就是一个话很多的人,那么用不着她来找话题,别人就会不断找到话题。但她有时也很烦那种人,因为那种人的话题往往是她不感兴趣的话题,但还得陪着聊,完全是一种折磨。

  像滕教授这样的同行者,她还没遇到过。滕教授似乎并不是怕冷场,他说话,是因为他有话要说,他的话题都是很自然地倾泻出来的,既不让她觉得他是在主动找话说,也不让她觉得他是在被动应付,反正就是很自然,很舒服,而且很懂得照顾在场的每一个人,总有办法把每个人都拉进谈话里来,使每个人都不觉得被冷落了。

  有这样好的谈话气氛和谈话伙伴,行程就会显得特别短,好像才出发呢,他们就已经到了机场。滕教授似乎是个“老机场”了,对那里的角角落落都很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取行李的地方,上去跟工作人员说了几句,人家就把两个箱子推到他们面前来了。

  陈霭看见自己两个久违的箱子,激动万分,跑上去就要拖走。滕教授叫住了他,说还要填个表。她走到柜台跟前,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表格,上面全是英文,她脑子一懵,一个字也不认识了。工作人员指着两个地方说了几句英语,大概是叫她在那里签字。

  陈霭像拿着个卖身契一样不敢落笔。

  滕教授上来看了一下,说:“没问题,你签个名就行了。只是例行公事,表示你已经收到了行李。”

  陈霭见滕教授批准了,马上在指定地方签了名,兴奋地把手提包往脖子上一挂,空出两手,一手抓起一个箱子的拉杆,昂然道:“滕教授,我们走吧!”

  滕教授挡在她前面,笑眯眯地看着她:“就这样走了?”

  她一慌,问:“手续还没办完?还要干嘛?要交钱吗?”她慌忙放下手中的箱子,到提包里去摸钱。

  “不用交钱。他们延误了你的行李,还敢问你要钱?我是问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把两个箱子拖走—-”

  她没听懂这句话,原地转了一圈,看是不是丢了东西。

  滕教授环指一下机场大厅:“你看看有没有女士拖箱子的?”

  陈霭到处看了一眼,没看到拖箱子的女士,正要汇报“没看见”,就看到正前方有几位拖箱子的女士站在楼梯型的电梯上冉冉升起,她连忙指给滕教授看:“滕教授,看你背后,有几位女士拖着箱子—”

  滕教授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哈哈,还真给你逮着了。但是你看看人家的服装—”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那几位女士都穿着深色的群套,白色的衬衣,戴着一样的帽子,身材都很高挑,相貌都很漂亮,一人拖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走得仪态万方。她想滕教授一定是在笑她衣服老土,又拖着两个庞然大物,像个乡下大嫂,遂嗫嚅说:“人家肯定是空姐—”

  “就是啊,人家是空姐,当然拖着箱子。但你看看别的女士,哪里有自己拖箱子的?”

  陈霭抬眼一望,刚好又瞧见一个拖箱子的女士,连忙指给滕教授看。

  滕教授越笑越开心:“你运气真好,又被你逮着一个。不过那是个单身女人,没丈夫的,只好自己拖箱子—”

  她正想辩驳,滕教授已经伸手抓住了两个箱子的拉杆:“拿来给我吧,不然要我来干什么?”

  陈霭见滕教授要把两个箱子都接过去,坚决不让,“再怎么你也得让我拖一个吧?你怎么能一个人拖两个箱子呢?”

  “你刚才不还准备拖两个箱子的吗?难道我一个男人还不如你一个女人?“

  “但那是我的箱子啊,我不拖谁拖?”

  滕教授又是一笑,没答话,手里已经把两个箱子都夺过去了,转个身,大步走在前面,陈霭只好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

  她从后面看着滕教授的背影,读书时写作文用了若干年的“身板笔直”,“大步流星”,“矫健”,“潇洒”,“背影越来越高大”等说法,现在终于有了几乎伸手可及的具体意义。最奇怪的就是那两个箱子拖在滕教授手里,像两个玩具箱子一样,且是空玩具箱子。

  她记得赵亮送她去机场的时候,他们俩一人拖一个箱子,两个人都是累得弓腰驼背的。难道中国那边的地心引力大一些,所以箱子重一些?或者那边机场的地板不够滑?还是这边机场把她箱子里的东西没收了一些,所以变轻了?

  她快跑几步追上去,气喘吁吁地说:“滕教授,滕教授,你走慢点,我想问你一件事—”

  “Wow,我走太快了?你跑成这样!都怪你,你要跟我抢着拖箱子嘛—”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了一下,滕教授说:“应该是不会的,不过如果你不放心,就打开检查一下吧。”

  “能在这里打开吗?”

  “怎么不能?你自己的箱子,只要你不怕别人看见你的秘密,谁敢说个不字?”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再看。如果东西被航空公司没收了,现在打开也没用。如果东西没被航空公司没收,现在打开被人看见,说不定反而被没收了。

  到家之后,滕教授帮她把两个箱子搬进卧室,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房间,说:“你得尽快买个床,今天就只好在沙发上对付一夜了—”

  她张罗着给滕教授拿饮料,嘴里谢声不断。滕教授接过她递来的可乐,喝了两口,说:“我到客厅去坐一会,你抓紧时间打开箱子查查,看少没少什么,如果真少了什么,我们可以返回去问他们要—“

  陈霭跑回卧室,把两个箱子都打开检查了一下,除了盗版CD没看见,其他什么都在,连抗生素都没丢。她回到客厅通报:“就是没看到盗版CD,其他东西都在—”

  滕教授无声地笑起来,提议说:“我们要不要回机场去,叫航空公司赔我们盗版CD?”

  陈霭睁圆了眼睛:“为什么?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滕教授笑得更厉害了:“那就这么算了?那可是你先生的独奏专辑哟—”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放了盗版CD在里面没有,我是担心他放了—”

  滕教授又摸出手机:“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清楚?”

  “嗯—,CD的事倒是不用问,不过—”

  “那就报个平安吧。”

  “电话费贵不贵?”

  “贵就不跟自己的先生打电话了?”

  “贵的话,我就—等买了电话卡再打吧—”

  “等你买了电话卡,他在那边早急死了。”

  “他才不会急死呢—”她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丈夫的坏话不好,于是换了个话题,“不过我怕我女儿会记挂—”

  “那就赶快打个电话吧,我有电话卡,号码都输好了的,等我先拨好了你接着打—-”

  陈霭打通了家里的电话,是女儿欣欣接的,刚叫了两声:“妈妈,妈妈—”,就被爸爸把电话夺走了。

  两夫妻都不习惯在电话上互诉衷肠,平时他们之间很少打电话,早晚见面的人,还打个什么电话呢?她每次出去旅游,都不用向赵亮报平安;赵亮在学校有事,也不用向她请示汇报。像这样打越洋电话问好报平安,在他们还是头一次,不禁有点尴尬。

  尴尬归尴尬,气氛还算是亲切友好的,但当她问起盗版CD的时候,赵亮就发毛了:“我怎么会往你箱子里放盗版CD?我知道你把那两个箱子看得跟宝贝一样,我碰都没有碰过一指头,就是怕你有了什么事又怪到我头上。果不其然,你现在自己搞出了事,怪我头上来了?”

  她慌忙解释:“没出事,没出事,只是问问,你没放就行了,别在那里瞎说什么出事出事,别把欣欣吓坏了—”

  她看到滕教授在给她做手势,似乎是想跟赵亮讲几句,就把手机递给了滕教授。然后她听见滕教授在跟赵亮谈“孔子学院”的事,似乎谈得很融洽。

  谈了大约十几一二十分钟,滕教授又把手机递给她,她“喂”了一声,听见赵亮嘱咐她:“喂,我跟你说啊,这个滕教授很有来头,也很有路子,是个重要人物,你要跟他把关系处好点,我们B大一直想跟国外发展关系,如果能把这个滕教授抓住,对学校对我们自己都有好处。”

  艾米:尘埃腾飞(12)

  滕教授走了之后,陈霭见小杜的房间还亮着灯,就去向小杜交房租。还没等她敲门,小杜就把门拉开,探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脸来,上面糊满了绿色的东西,把陈霭吓一大跳。

  小杜问:“他走了?”

  “谁?滕教授?走了。我想把房租交给你—-”

  “我们到客厅去吧,我房间里没椅子。”到了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小杜介绍说,“房租水电都是两人平分,水费和电视是包含在房租里的,电费是用多少交多少。电视有25个频道,足够了,因为我忙得要命,没时间看电视。我也没入上网的计划,因为学校到处都可以免费上网。如果你想在家里上网,你可以一个人开个计划—”

  “我不在家里上网,我也到学校去上网。小韩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六月份搬走的,怎么啦?”

  陈霭当场做了个快速心算,把六、七两个月的房租数出来,然后又数出半年的房租,一起交给小杜:“对不起,六月七月让你先破费了,你为我留着这个房间,房租应该由我来出。我把我这半年的房租也一起交给你,一共是八个月—”

  小杜看到陈霭塞过来的一叠票子,十分感动:“别别别,不用交半年的房租,你就一个月一个月地交我吧,我相信你。”

  “我还是一起交了吧,这么多现金,我还不知道放哪里好呢。”

  “那倒也是。”小杜收下了钱,建议说,“你应该到银行去开个账号,把现金都存里面,再去申请一个信用卡,平时身上就只带张信用卡就行了。身上带多了现金不安全,放家里也不安全—”

  陈霭又要交电费,小杜说:“电费还是等到账单来了再交吧,免得交多交少还得再算账。”小杜把陈霭交的房租数了一下,问,“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交给我,你自己够不够用?C大好像是月底才发工资的—”

  “C大发工资不关我的事,我是国内掏钱—”

  “噢,那你们单位一定给了你不少钱吧?”

  “哪里呀,半年总共五千块钱,还没拿到手,要等到我回去之后才发给我。”

  “那他们太狡猾了,怕你不回去—”

  陈霭以前还没想到这上头去,以为国内掏钱都是这么个掏法呢,现在小杜一提醒,让她觉得也有这种可能。但她觉得单位多此一举了,她怎么会不回去呢?

  小杜说:“原来你这半年一分钱都拿不到啊?那你自己得垫出多少钱来?五千肯定是不够的。”

  “可能要上万吧。”

  “那你很有钱呢。听说国内当医生的很赚钱,富得流油—”

  “也不是富得流油,还可以吧—”

  “说实话,我真有点不好意思让你一下交给我这么多钱,不过我这段时间的确比较缺钱,所以我就收下了,反正你又没工资领,交的都是你带来的钱,早交迟交都是交—”

  陈霭想起小杜的确不像很富有的样子,房间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穿的也不怎么豪华,还要打工,不由得关心地问:“你怎么会缺钱花的呢?是不是你爸爸妈妈不支持你在国外读书?”

  小杜有点黯然:“他们很支持,不支持我也出不来了,但是他们都是搞教育的,清水衙门,赚不了什么钱。我是自费出国,在这里读本科,拿不到奖学金,把他们的一点积蓄都花光了,他们还问别人借了不少钱,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今年我实在不好意思让他们再去借钱了,就对他们撒谎,说我拿到了奖学金—”

  陈霭感动得鼻子一酸:“你真是个孝顺女儿!你缺多少?看我能不能支援你一点—”

  “一年光学费就是几万,还有生活费,你有那么多钱支援我?”

  这下陈霭英雌气短了,几万美元,那就是几十万人民币,她的确没那么多钱。她担心地问:“那怎么办?退学?你快毕业了吧?”

  “这是最后一年。”

  “那你总得读到毕业吧?可是你没学费怎么能继续读下去呢?”

  小杜犹豫了一下,说:“我看你是真心为我着急,我把这事告诉你,只是为了让你放心,但你可千万别对任何人说,”小杜机密地说,“滕教授借了些钱给我,不然我今年只好打道回国了。回国本身倒没什么,但我读了这几年书,花了父母一百多万,最后连学位都没拿一个,有什么脸面回去—”

  这下滕教授的形象更高大了,不光心肠好,还有这个能力,像她吧,也想帮帮小杜,但没那个本事,只能望洋兴叹。她情不自禁地说:“滕教授这个人真是太好了,你跟着他一定会很幸福—”

  “我也知道跟着他会很幸福,”小杜沮丧地说,“不过他是有老婆的人,又不像国内那些富翁一样,敢养二奶,我怎么跟着他?”

  “啊?”陈霭愣了,她从来没想到滕教授是有妇之夫,她知道他肯定不是从来没结过婚的人,但她没想到他现在正结着婚。她发了一阵呆,才语重心长地对小杜说,“如果他有—夫人,那你可千万别跟他搅在一起,我们女同志要自尊自立自强,那种破坏人家婚姻的事,我们可千万不能做—”

  小杜哈哈笑起来:“你太逗了!怎么跟个老妈似的?什么‘我们女同志’!我不是‘女同志’,你知道不知道‘女同志’是什么意思?就是女同性恋啊!你说说看,婚姻是外人能破坏的吗?像你们这种夫妻关系好的,谁能破坏得了?如果哪个小女生对你先生好,他会动心吗?”

  这可把陈霭问住了,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彻头彻尾地没想过,既没想过会有小女生对赵亮好,也没想过赵亮会对小女生动心,这事好像跟她不沾边一样。其实她也听说过谁谁谁有外遇,谁谁谁包二奶,她还知道高干病房那些高干大多数都有秘密情人,有的甚至是公开情人,但她从来没把自己或者赵亮往这方面想过。她临时抱佛教地想象了一下赵亮借几万块钱给某个小女生读书的情景,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赵亮连他自己的亲妈都舍不得借钱,更别说不相干的小女生了。

  她小心地问:“那滕教授借钱给你的事,他—夫人知道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啦!他老婆是有名的小气鬼,醋坛子,她老公跟哪个女的交往多一点,她马上就要闹上门去。要是她知道她老公借这么多钱给我,还不一口把我吃了?”

  陈霭觉得这事真是万分危险,不仅对小杜危险,对滕教授也很危险,搞不好就会破坏他的婚姻。她恨不得劝小杜把滕教授的钱还掉,但她又没本事拿出几万美元支援小杜,只好在心里烧柱高香,请老天爷保佑滕教授这样的好心人,也保佑小杜这样的需要帮助的人,当然也保佑滕教授的夫人,现在花心的男人太多,做妻子的比较担心自己的丈夫,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就这样一路保佑下去,结果发现每个人都值得老天爷保佑。

  第二天一大早,陈霭就起了床,边收拾打扮,边在炉子上烧水煮通心粉,因为通心粉像滕教授说的一样,以“韧度”见长,比面条经煮,得煮好长时间。等到她把脸倒持好了,通心粉也煮好了。她做了一大碗炸酱面,早饭吃了一些,带一些到学校去当午饭,还留了一些给小杜。

  然后她就按小杜给她画的路线图,走到学校去。路很好找,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学校。但进了学校之后,找自己老板的办公室反而花了一点时间,主要是小杜也不知道她老板的办公室在哪里,没画地图给她。她结结巴巴地问了几个人,人家也很热心地回答了,但她听不太懂,最后一个小伙子亲自把她带到老板那里,已经九点多钟了。

  老板是个东欧人,女的,四五十岁的样子,人称Dr.T,因为老板的姓和名都是T开头,名字叫Tania,但姓很长,而且很难发音,所以老板为了照顾大家,让大家就叫她Dr.T就行了。老板漂亮的栗色头发挽成一个发髻,耸在脑后,穿得也很漂亮,不像个搞科研的,倒像个电影明星。老板人也很好,先是嘘寒问暖一番,又亲自带陈霭到实验室跟同事见面,然后给了她一个readinglist(阅读书目),让她头一个星期不用做实验,就是读这些文章,还邀请她周末去家里吃饭,并当场打印出一张路线图给她。

  她没想到美国的老板这么和蔼可亲,这么体谅人,这么关心人,这么有人情味,感动得手脚暖暖的,当场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为老板鞠躬尽瘁,归而后已(半年当中应该做不到“死而后已”,做不到的事咱不瞎吹),要对得起老板的关心和爱护。

  然后老板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工作去了,把她交给了实验室的同事Gina。Gina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肤色外貌应该是中国人,但言谈举止又像是美国人,后来一问才知道是CBC(Canada-born-Chinese,Chinese-born-in-Canada,加拿大出生的华人)。

  实验室挺宽大,特别干净,她和Gina一人有一长条做试验用的桌子,Gina称之为“bench”,一个人有好几个能升降的皮沙发,可以坐着做实验,仪器都很先进的样子,比她在国内时的那个“实验室”强多了。

  她在实验室有自己的电脑,连着两个monitor(显示屏幕),可以把这个屏幕上的画面抓到那个屏幕上去,又可以把那个屏幕上的画面抓到这个屏幕上来,差点把她喜晕!马上就抓来抓去了一阵,过了一把瘾。

  Gina领她到C大人事处办了一个ID卡(身份卡),上面有她的照片、姓名、职称和系名,C大还给了她一个电子邮件信箱,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紧跟着C大的名字缩写,然后是.edu(美国教育系统的网名后缀),心情非常激动,感觉自己现在是C大的人了,真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马上就用这个账号给国内的亲戚朋友们发了一通电邮,让大家今后就往她这个信箱发信。

  然后她安下心来,看老板布置的那些paper(论文),边看边用网上词典查生词,查出来了就记在一个小本本上,准备每天回家都记忆单词,争取在短时间内能做到不借助词典看懂本专业的英文论文。

  她很久没这样一心一意地读过书了,在国内的时候,每天上班都是忙忙碌碌,闹闹嚷嚷,责任心很大,总在担心把哪个病人给治坏了治死了。在这里就不同了,她除了自己,谁的心也不用操,心境格外的安宁。

  中午Gina带她到本楼尽头的lunchroom(午餐室)去吃饭,那里有微波炉,有咖啡壶,还有速溶咖啡,咖啡伴侣,糖,调料,一次性餐具,餐巾纸什么的,都是免费的。她用微波炉热了自己的炸酱面,倒了一杯咖啡,拿了些餐巾纸,就到一个桌子前坐下吃饭。

  吃完午餐,她又回到实验室去读论文。还才四点钟的样子,Gina就脱了白大褂,跟她说“拜拜”,还告诉她“Youcangohomenow.”(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这么早就走,但又怕Gina说她不合群,特别是怕Gina认为她这样做是讨好老板,于是也脱了白大褂,跟Gina一起走出了实验大楼。

  一进家门,就看见祝老师坐在客厅看电视。她猛然想起昨天晚上祝老师说过会带她去东方店,她也答应了的,但没想到祝老师这么说话算话,而且这么早就来了,赶紧跟祝老师打招呼:“祝老师,您来了?”

  祝老师见她回来了,马上站起身说:“我们走把,去晚了就没车了—”

  陈霭想到待会又要提着大包小包去坐公车,就很发怵,很想等哪天滕教授有空了开车带她去东方店。但她想起滕教授的婚姻状况,决定还是少麻烦他的好,于是对祝老师说:“行,我们走吧。”

  正在这时,小杜从自己的卧室出来,叫住陈霭:“等一下,等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你—”小杜把一把钥匙和一个手机交给陈霭:“钥匙是滕教授帮我们配的,千万别弄丢了,丢了又得麻烦他去配—”

  陈霭连忙把钥匙装在自己的钥匙链上,然后感激地问:“手机—是你帮我开的?”

  “不是,是滕教授帮你开的,就加在他的计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