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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素衣面沉如水,心中想的却并非此事,见祖父和父亲匆匆走来,立即问道,“徐广志今日可曾上门?”

“你问这个作何?”关父微微一愣,继而安慰道,“叶婕妤cha手侯府后宅之事我已知晓,不日便让叶家栽个跟头,你很不必挂怀,且安心回去做你的一品诰命。徐广志确实来过,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了。”

“叶家的事自有爹爹和祖父做主,我不cao心。我只问一句,徐广志是否想让你们帮着写几封荐信?”

“没错。”关老爷子颔首道,“他学识渊博,金口木舌,人才难得,我和你父亲已同意推举他入仕。”

“不可。”关素衣拿出锦盒,徐徐道,“听闻叶婕妤给叶繁做脸,我便出门来寻祖父和父亲拿主意,未料碰见他在文萃楼内舌战法家,大胜之后竟焚烧法家典籍,yù将诸子百家bī至绝境。儒家以仁爱著称,孔孟二圣毕生修德,曾子为保持仁德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至死方休。而徐广志焚书废文,手段偏颇,心胸狭隘,早已违背儒学之根本,焉能入仕?还请祖父和父亲三思。”

既已答应此事,再要推拒定会得罪徐广志。若女儿所言是真,徐广志非为君子,实属小人。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举荐之事必不能行,却也需用些迂回手段。关父心中略一思量已有计较,却听父亲怒骂道,“焚书废法,乱我文坛,倒行逆施,徐广志竖子,不可为伍!举荐之事这便作罢。”

关父与关素衣对视一眼,齐齐苦笑:父亲(祖父)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若是哪天得罪陛下,麻烦就大了。

☆、第37章 打脸

关素衣联合关父,好不容易劝阻了yù在朝上直斥徐广志倒行逆施的关老爷子,这才出门告辞。

“徐广志jian佞小人,偏又爱伪装君子,父亲您日后定要对他多加防备。此次举荐不成,他恐会使些手段。”临上车前,关素衣一再提醒。上辈子祖父文名被毁,父亲入仕无望,其中不乏徐广志的手段。二人毕竟是儒学巨擘,无论才德还是能力都压他一头,他自是万分忌惮,恨不能将关家置之死地。若非紧要关头她嫁入侯府得了庇护,关家早已被他整治的家破人亡了。

故此,她才会对侯府感恩戴德、尽心竭力,最终却也惨淡收场。往事已矣,今生重来,她总得把所有隐患一一掐灭。似徐广志那般空有才华却无德行之辈,还是不要出入朝堂祸害百姓为好。

关父点头称是,温声叮嘱,“徐广志之事我心中已有章程,断不会被他利用,更不会为人构陷。你只管安安心心过你的日子,无需为不相gān的人烦忧。陛下英明神武、克己奉公,叶婕妤虽是他的宠妃,却绝没有为了宠妃掌掴重臣脸面的道理。待来日时机成熟,我必让叶家明白招惹关家是何后果。”

“劳烦父亲时时为我挂怀,女儿不孝。”关素衣目中微泛泪光,qiáng笑道,“祖父秉xing耿直,不通俗务,不懂人qíng世故,在朝堂上难免得罪同僚,还望父亲多多为他周全。”

见女儿竟把老爷子当成孩童一般对待,关父不免莞尔,“好,我省得。咱家的小依依也长大了,知道照顾祖父和父亲,来日定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良母。”忆起赵陆离的不着调,他忽然冷了面色,叹道,“若是没有赐婚圣旨,我绝不会让你嫁入赵府,不过也罢,有我和你祖父一日,赵家人就不能欺你半分,嬉笑怒骂、率xing而为,往日里你是怎么过的今后还怎么过,无需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嗯,我也省得。”关素衣这才绽开一抹真心笑容。最了解她,最维护她的,始终只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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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父女二人依依不舍地辞别,这边厢,圣元帝已回到未央宫,正在偌大书库里翻捡。

“陛下想看什么书,只管报上名来,奴才脑子里都记着呢,很快就能找到。”白福围着皇上打转,因cha不上手,颇有些心绪不安。

圣元帝虽喜爱读书,却因出身行伍,并未养成良好的习惯,平日里看完一本丢开一本,没几天就把一箱书全折腾光,索xing登基后提了白福当大内总管,皇家书库才建造得有模有样,没把人文遗宝糟蹋去。

“朕想找几本法家典籍,若有那孤本、绝本、名家手抄本,只管挑出来。”

“喏,奴才这就去找。”白福在成堆的书箱里搜寻,不过片刻功夫就挑出十几本,用丝绸包裹着放在御案上。别看这些书已老旧发huáng,有的还是藤编竹简,极其古早,真要论起价值,比那东海的明珠,西域的宝马还珍贵。

圣元帝细细检查一番,确定没有过多瑕疵与损毁,这才满意颔首,“再去拿一个好点的紫檀木盒子装起来,送去镇北侯府……”

送去镇北侯府?难道皇上与赵侯爷和解了不成?白福正暗自揣测,又听皇上改了主意,“等等,送去镇西侯府。”

一个小侍卫,哪能拥有如此珍贵的典籍,直接送到夫人手里免不了惹她疑窦。罢,还得借秦凌云的名号一用。思及此,圣元帝手书一封,jiāo代镇西侯转赠典籍,莫要泄露自己身份,而后用信封装好,滴上火漆。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叶婕妤求见的消息,他愉悦的容色瞬间冷沉,摆手道,“宣她进来。”

叶蓁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婀娜多姿地走进来,屈膝道,“前些日子臣妾去南苑竹海里挖了许多chūn笋,用刚长成的小母jī和晒了一季的香菇兑入陶罐清炖,小半天才得了一盅浓汤,特送来给陛下尝尝。”边说边走到御案边,卸了食盒,开了盖子,将热腾腾的汤碗取出。

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大殿内弥漫,惹得白福等人口舌生津,目露垂涎。叶蓁心下得意,继续道,“想当年陛下在江州养伤,因余毒未清骨头疼痛,总没有胃口,最爱的便是这碗chūn笋jī汤,连喝半月还不觉得腻,却把咱家的小母jī都祸害光了。”

似觉得往事有趣,她掩嘴轻笑,顾盼之间神采奕奕,容光bī人。

白福几个直叹满宫里唯叶婕妤相貌绝俗又与陛下共过苦难,难怪最得宠,抬头偷觑却发觉陛下神qíng冷漠,目光幽深,非但没有沉溺之态,反倒透出几分危险的审视之意。莫非前些日子窥视帝踪的罪过还没忘记?

叶婕妤并不知道自己买通御前内侍的行径已然bào露,却还是看出皇上心qíng不佳,于是放下汤碗柔声询问,“陛下您怎么了?可是政务繁忙累着了?快喝些汤补补,然后趁早歇息。正所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若累坏了身子,江山社稷怎么办,满朝文武怎么办,天下黎民怎么办?臣妾,臣妾又该怎么办?若是没有您护着,臣妾早就死了。”话落目中已盈满泪光,显得孱弱而又可怜。

若换成平时,圣元帝早就好声好气地安慰,现在却无端有些反感。他已经知道,看似柔弱的叶蓁,实则骨子里极其qiáng硬,要手段有手段,要心机有心机,连太后和诸妃都不是她的对手,哪还是当年那温婉纯善的小家碧玉。

没有自己护着她早就死了?这却是个笑话。思及此,圣元帝果真笑了出来,徐徐道,“听说叶家yù把你堂妹送入镇北侯府为妾,你今日大张旗鼓地为她添妆,送了不少贵重东西?”

叶蓁泪珠一凝,迟疑道,“是啊,叶繁最喜两个孩子,可说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日后入了侯府还能替臣妾尽些心力。臣妾感念她照管之恩,这才厚赏。陛下特意提起此事,可有什么不妥?”

“镇北侯的婚事乃朕亲赐,镇北侯夫人的诰命乃朕亲封。”圣元帝慢慢搅动汤勺,言道,“朕前脚促成良缘,叶家后脚就bī迫镇北侯纳妾,你又大张旗鼓为一个妾室做脸,掌掴镇北侯夫人,掌掴帝师府,亦掌掴朕之脸面。你是不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他语气并不严苛,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叶蓁却从中感知到了刀剑相bī的锋利。放眼大魏,谁敢对圣意不满,岂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然而细细一想,她之前的所作所为明里是为叶繁做脸,暗里何尝未有折rǔ关家之意?

然而她却忘了最紧要的一点,关家是陛下一手捧上去的,他们的脸面就是儒家的脸面、国学的脸面,更是陛下的脸面,他们与陛下才是一条船上的人,而叶家,不过沾一点外戚的边罢了。

刚思及此,叶蓁又听皇上说道,“前朝有内闱之乱,外戚之祸,其害之甚犹如兵灾。朕知恩图报还你一生无忧,你也该谨守本分、安常履顺。看看你现在都做了什么?假公济私、欺压贤臣,折rǔ命妇,cha手朝事,便是有再多恩qíng也不够你消磨。朕本不想与你多说,然你既提起旧qíng,朕也少不得点醒一二,却也只这一次,断没有下回。你且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里,叶蓁已是汗出如浆,单衣湿透,噗通一声跪下,哀告道,“臣妾一时糊涂,求陛下恕罪!臣妾忘不了两个孩子,忘不了侯爷,更忘不了曾经的阖家欢乐,见他另娶她人,竟被嫉妒冲昏头脑,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臣妾绝不敢对陛下有任何不满,更不敢纵容家人为祸朝堂,臣妾知错了,求陛下看在臣妾也是个可怜人的份上饶我一回吧,呜呜呜……”话落已语不成声,痛哭流涕。

叶蓁果然忘不了赵陆离,忘不了两个孩子?果然是因为嫉妒才会大张旗鼓地给叶繁做脸?圣元帝心道未必,却也懒得深究,只因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但叶蓁若是因此而害了他极其欣赏,甚至引为知己的女子;损了他与帝师、太常的君臣qíng谊,却是万万不能宽宥。叶蓁名义上是他的女人,叶蓁做的事,自然也会算到他头上。

“在御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下去吧,近日里待在甘泉宫内好好反省,下不为例。”对叶蓁的耐心似乎已快挥霍光了,他摆手撵人,语气冷沉。

叶蓁不敢多留,连忙起身告辞,回到甘泉宫才瘫软在chuáng,后怕不已。最近几年她过得顺风顺水,竟有些得意忘形起来,真把自己当成外界传言的那般受宠。然而事实如何唯有她自己清楚。那些靠恩qíng支撑的一戳就破的荣宠,怎能与关家实打实的权利相抗衡?bī迫侯府纳妾,又为叶繁做脸,这两步棋却是走得大错特错!

“娘娘,咱们该不该把赐给叶家的东西要回来?”咏荷压低嗓音询问。方才在大殿上,她也吓得半死,这才知道自家娘娘在皇上跟前似乎没那么得脸,至少比起关家来说差远了。

“要回来?那本宫就真成笑话了。传令下去,甘泉宫从现在开始闭宫锁门,谢绝拜访。善后之事陛下自会处理,无需旁人cha手,我们只管摆出悔罪的姿态就成。本宫累了,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