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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完

关凌身体不如以前後,就不太常往外走动了。

这一年入了冬,他就送走了三个比他还年轻些的朋友,当真是世事无常,这几个看著比他要健康些,说没了就一下子就没了。

他对生死倒是看得穿,觉得如果连注意了都多活不了几年,说明是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所以倒淡然。

只是商氏父子对此有些焦虑,请了医生每天都要检查下他的身体,现下已经是不许抽烟喝酒不算,连吃什麽都有所限制。

关凌被他们搞得生不如死,时时撺掇何暖阳跟他站在同一阵容,可惜的是,李庆是个怕死的,他怕自己死,更怕何暖阳死,用起商家请来的名医起来最顺手,早晚都要叫去给何暖阳量量血压什麽的,但凡何暖阳咳个小嗽,也跟天都要塌了似的,盯何暖阳盯得简直就是步步不离。

经过多时,关凌看何暖阳现在也是个受苦的,除了叹息一声,他也就不跟李庆作对了。

怕死的老头其实挺可怜的。

人啊,哪争得过岁月。

该走的那天总是会走的。

到时候,他们俩之间剩下的那个不定怎麽可怜呢。

有天关凌在阳光房睡得糊涂起来,身边坐著的是商凌,他们随口聊了一些公司的事,然後聊到商应容身上,关凌就迷糊著随意说了句:“你爸看著年轻,以後我走了,你何叔是要带著李庆走的,到时候你帮著他找个伴,省得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公司和你抢事gān。”

商凌听了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回答,就坐在那一动不动。

关凌也是随口那麽一说,他也不可能给商应容安排什麽剩下的人生,说完就忘,继续另一个话题。

商凌发怔了好一会,更怔忡的,其实是门口给关凌端水果过来的商应容。

知道关凌已经不在乎他的感qíng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那种难受的感觉岂是三言两语能表述的。

这年过年,关凌是跟著何家姐弟过的,老姐姐近年来耳朵不太好用,腿脚也不利索了,但照顾他们的心还是跟以前一样,吃起饭来老住他们碗里默不吭声地夹菜,要是对上谁看她的眼神,温婉地笑一笑,大家闺秀的气质哪怕到年老也没改变丝毫。

年过完没多久,何暖月就去了,是躺在她丈夫旁边安静地没了呼吸去的,走得很安静。

入葬那天,何暖阳哭得几度昏厥,关凌帮著李庆扶著他,那天也叹了一天的气。

家姐走後,何暖阳好长一段时间都萎靡不振,何鑫想接他们过去亲自照顾,但何暖阳还是拒绝了,说著这里还有你凌舅舅,用不了那麽麻烦。

关凌是想和何暖阳住的,他朋友良多,但当至亲的,也就何暖阳和李庆了。

商家父子那,无论怎样,都隔著一点距离,现如今得到的照顾何尝不是他这几十年来的付出才有今日的,其间但凡他有一点走错,与商氏父子都是仇人,这两人哪比得上无论他gān什麽蠢事,打他一顿骂他一顿但还是会在他身边的何暖阳他们。

关凌其实也觉得现在的商应容挺适合和他作伴的,但相比起何暖阳,他有时宁愿何暖阳在他身边。

至少那样可以完全不用思虑。

他跟何暖阳无论是怎样的相处都是自然,和商应容在一起,多少还是要照顾点他的qíng绪。

他跟商应容一辈子都不是爱人,以前都不可能肆无忌惮能怎麽样就怎麽样,现在人家愿意跟你磨和著过了,尽管你不在乎,但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说,他跟商应容也这麽相处习惯了,八分理智两分冷眼旁观构成了他们的生活模式,再亲密也亲密不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关凌觉得老了无需去想以前的事了,何暖阳见他笑的时候比年轻时候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要真很多,也觉得关凌现在怕是过上好日子了。

饶过了自己也饶过了别人,没了束缚与负担,人的jīng神确实要好一些,哪怕身体不怎麽样。

关凌被商应容管久了,也就不怎麽背著人自己去找吃的了,陪著何暖阳他们习惯了那些没什麽油盐的食物。

倒是有次他们出去吃饭,他帮和他们吃同样缺油少盐的商应容点了几份正常的他爱吃的食物,可惜商应容没领qíng,他没制止关凌点菜,但菜上桌了一口都没动。

倒是关凌最後没忍住,自己吃了几筷,引得旁边李庆瞪何暖阳警告:“你别学他。”

关凌听了得意,更是多吃了几筷,引得李庆都懒得看他一眼。

何暖阳jīng神恢复了一点过後来,本是几人间最不出事的商应容出事了,他在外出回来的时候因为遇上一辆酒驾的车,车被撞了。

商应容坐在後座都因为极大的冲击力被撞了额头,他的司机更惨,头被磕昏,好几天都没有醒过来,有严重的脑震dàng,暂时不知道醒不醒得过来。

对方车子开过来的时候车速超出了250,车头跟人头都被撞了个稀巴烂。

相比死的死,要醒的醒不过来,商应容的伤倒是真轻的。

关凌赶到医院看到额头包著伤的商应容,脸上一片关心,心里一片感叹──这男人肯定是前几辈子做太多得老天爷心的事了,以至於这辈子老天爷这麽偏爱他。

商应容运气好到令人发指,所以关凌除了表示下关心,也没别的用武之地,看完人就回去了。

只是车只到半途,还没回家呢,就被赶上来的商凌又请了回去。

没办法,商应容不吃药,得关凌去他才愿意吃。

关凌对他这把年纪还一本正经的耍赖有些无奈,但也遂了他的意。

其实没什麽大不了的,活一天少一天,对他好点又怎样。

反正老天爷已经明摆著偏著他了。

关凌对他还是很好,商应容其实真觉得哪怕是如今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关凌对他也是好的。

关凌也曾笑著说过,对他好都成了本能,差点都不行,这真是没办法。

商应容曾为这句话满意不已,认为无论怎样关凌都不可能不爱他。

可感qíng其实是可以分离的,好是好,爱是爱,不一样的。

字眼不一样,感qíng也就真的不一样。

关凌对他好,可关凌不爱他,那就说明,在关凌心里,他永远都不是最亲密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出事了背後可以依靠的那个人,也不会是临终时会说几句真心话才舍得走的那个人。

他只是关凌对他最好的那个人,而不是那个关凌愿意把他的一切都托付给他的那个人──爱与不爱,简单的对待就可以见分晓。

关凌甚至认为没了他,他也可以再去过别的生活,他不觉得他在他的生命里有什麽重要xing,他觉得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只是因为他现在没死,占著那个位置,这让他离不开他。

商应容非常清楚关凌就算至死都不可能相信他爱他──他从不曾爱关凌爱到视如生命过,关凌这麽觉得确实无可厚非,不是吗?

关凌可以为他连命都轻易到可以不要,他到了三四十岁,都可以因为别人的一张脸让他轻易离去,所以说,关凌要是再信,那也确实是太傻。

只是,没人能明白,当关凌真的不爱他之後,当他一次又一次体会到他不可能是关凌心里那个人之後,那种庞大的疼痛感让他看著关凌束手无策,除了守在人身边,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他一辈子都对关凌自私,以至於自私成了习xing,自私到了放不开手,也不愿意放他一条别的生路。

是的,跟著张麒,关凌会过得更好,那个人爱他,而关凌看著他眼睛里都有笑意,那种带著真挚qíng感的笑意让关凌整个人都是愉悦的,而不是那种和他在一起,脸上都是有几许猜测,评估,还有不以为然懒得在意的神qíng。

哪怕这些年里,关凌对他随意了很多,可商应容也知道,只要哪天他不把关凌的水杯放在他的手边,这个人就不会叫他去倒水,哪怕渴著,或者自己去倒,他都不会叫他。

他一点一滴都不想依靠他。

都这麽多年了,关凌还是不想依靠他。

有时候关凌还是会叫他去gān点什麽,但那也只是烟雾弹,他只是不想让他看著他罢了。

就像何暖阳所说的那样,只要他出了一点格,关凌的脑子就会自动自地动起来,想著怎麽应付他。

何暖阳说得含蓄,言下之意就是说关凌觉得他是威胁,是负荷,觉得麻烦了,就想著解决,而不是像何暖阳和李庆一样,有不对了就吵几句嘴,或者讨好请求原谅。

他与关凌之间,永远是理智的相互对待,有时候他像以前那样看著关凌,或者拉低身段去霸道,但得来的也只是关凌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觉得好笑,那种好笑中间并不带有什麽qíng感。

当初关凌抱著他亲吻,跟他说qíng话的过往已经从未发生过了──有时候关凌也愿意装几许深qíng出来,只是他的眼睛里,总是带著几分疏离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