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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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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了解有名的。”戚时安已经看见了夏天餐厅的牌子,“吃饭的时候再给你讲。”
 
上次举办欢迎会是在三四层,这次两个人去了五层,五层是欧餐自助,晚上人不多,四周很安静。他们靠着窗户坐下,双层玻璃窗之间是循环下落的水幕,隔着水幕隐隐约约能望到对面的街景。
 
“先生,需要帮您取餐吗?”
 
沈多意洗完手直接自己取了,戚时安犯懒,在座位上查看外汇指数图,顺便等着服务生帮他。直到食物摆满了餐桌,他才把手机调了静音放好。
 
沈多意已经见识过对方的饭量,他吃着几根烤芦笋,顺便不着痕迹地把一盘羊肋排推给戚时安,意思是“多吃点”。
 
戚时安把这顿饭当作约会,果腹的问题压根儿就不在考虑范围,他关心道:“好吃吗?”
 
“嗯,好吃。”沈多意组织语言,也在纠结坦诚一些还是保留一些,“其实我应酬不多,除了公司聚餐和朋友见面,很少出来吃。”
 
虽然现在薪水负担得起,但好像生活习惯已经定型,并不太会享受。这句有点不好意思,沈多意没有说出口。戚时安在对方垂着眼的表qíng里读出了百般滋味,他想起沈多意喝咖啡要加许多奶,便把面前一小碟递过去:“尝尝这个。”
 
沈多意尝了一口:“好甜啊。”
 
“这个是爱尔兰蛋糖脆皮卷,招牌甜点。”戚时安看沈多意一口一口挖着蛋糕,“外国菜名字长,但来来回回本质都差不多,我自己住不在家吃,最喜欢的其实是家常菜。”
 
沈多意打趣道:“你最喜欢的不是喝酒吗?”
 
戚时安乐了:“你又听谁造谣的?”
 
“同事都说啊。”沈多意也跟着笑,“说公司两个高级合伙人,章先生睁眼闭眼都在恋爱分手,戚先生chūn秋冬夏都在盯盘喝酒。”
 
戚时安把责任归咎于东京酒吧的选址上,要不是离公司太近,他哪至于被人看见再议论几番。听着沈多意的挖苦,他配合地晃动杯中的酒喝了一口。
 
喝完说:“什么时候再请我喝回huáng油啤酒?”
 
沈多意怔了片刻,唯恐戚时安把话题引入暧昧的境地,他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倏然聊回车上的话题:“你还没讲,了解哪些戏曲呢。”
 
戚时安学过格斗,打过枪,jīng于多项运动,也曾沉迷于网络游戏。疲倦时喜欢栽倒在chuáng睡一大觉,无聊时喜欢泡在酒吧呲哒酒保,除了每年chūn节陪他姥爷看chūn晚,平时几乎和戏曲毫无接触。
 
“留学那几年学校办过一次文化jiāo流活动,中国留学生就选了戏曲这方面。”他看沈多意已经放下刀叉,便也跟着结束了进餐,“当时收集了好多资料,连听带看就记住了一些,不过只知道有名的选段。”
 
聊着天离开了餐厅,坐进车里时正好话题结束。今天天气还不错,能分辨出几点寥落的星光,夜深车少,戚时安把他的住址输进导航中,估计不多时就到了。
 
沈多意又拧开音响,没唱完的《牡丹亭》再次流淌出来,他握着方向盘在马路上驰骋,手指轻点,不自觉地打着拍子。
 
每个字都唱好久,半天才唱完一句,口音的缘故有些字甚至听不清楚。他想起沈老总跟着瞎哼哼,笑道:“我爷爷说听戏能磨xing子,老半天蹦一个字,是涨耐心的。”
 
旁边的人丝毫没有动静,沈多意转脸望去,发现戚时安已经闭着眼睡着了。通宵盯盘又开了多半天会,下了班不回家还要拉着他吃饭,估计早就疲累至极了。
 
按照导航抵达了公寓外,沈多意靠街边停下,想等戚时安醒来。等了十分钟,那人仿佛越睡越沉,他只好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戚先生,到家了。”
 
戚时安的确困倦非常,以至于睁开眼的时候忘了今夕何夕,只想把视线变成一张密网,然后把当中的沈多意扎扎实实的束缚起来。
 
《牡丹亭》终于唱完了最后一字,凄凄女声也总算停止。
 
戚时安声色喑哑:“你最喜欢哪一句?”
 
《牡丹亭》中的名句不胜枚举,单单就“qíng不知所起”那几句就能叨念出一篇文章,可沈多意对这些并无触动,他最喜欢的是那句——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因为他很小就知道,人总要有希望在的。
 
晚餐吃得很饱,聊的内容也很开心,沈多意不想在最后这刻提绝望与希望互相参半的句子。他久久没有回答,只装作不懂戚时安的问题,殊不知神qíng眼色早出卖了他。
 
戚时安不yùbī问,解了安全带后掏出手机,然后拨出了号码。等沈多意放在仪表台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说:“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号码,存起来吧。”
 
戚时安说完便开门下车,径直朝公寓大门走去,街边的树把路灯遮住,没几步就看不见了人影。沈多意保存了号码,启动车子调头回家。
 
据说一个城市的经济发展qíng况,看夜景就能判断出来。此时街道阑gān,每座高楼屋厦都流光溢彩,霓虹灯竟显得有些多余。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行驶在马路上,不算宽敞的车厢被照得明亮起来。
 
沈多意在繁华的夜景中驶进了温湖公寓,当进入停车场后便要承担巨大的落差。停车场内声控灯的灯光有点暗淡,四周都是车,也丝毫没有美感。
 
一点点开进空车位里,沈多意熄火拔下了钥匙。他想起那次和戚时安在夏天餐厅争执,回来后坐在车里自我疏导,今天也是去的夏天餐厅,心qíng却是千差万别,他甚至还记得蛋糖脆皮卷的甜香味道。
 
“啪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抽出,停车场内的灯也同时灭了。
 
四周陷入黑暗与安静之中,只余自己的呼吸声。沈多意把手伸向仪表台,摸索扔在上面的手机,他不怕黑,不怕静,但怕这样的氛围销毁他今晚的好心qíng。
 
终于摸到了手机,他立刻按亮屏幕,却发现有条途中发来的信息。
 
黑暗仍未褪去,安静也未被任何声响打破,那天沈多意趴在方向盘上对着电话倾诉,此刻他握着手机对着屏幕发怔。
 
戚时安太过疲倦,进门连大灯都懒得开,直奔浴室洗澡刷牙,速战速决后便栽倒在chuáng见了周公。他连着做了好几个残缺不全的梦,跟喝断片了似的。
 
梦里开会,会议桌上的烟灰缸里积满了烟屁股,他不是已经戒了吗?电脑和投影仪一并发出恼人的声响,两侧的cao盘手全都神色凝重,他转头看了眼最新行qíng。
 
妈的,外汇市场全线崩盘了。
 
他刚要发火,场景已经变了,他去车行提那辆迈凯伦,发现沈多意送车子来维修,于是开走迈凯伦的同时,把沈多意也拉走了。
 
绕着中央街兜了一遭,沈多意又说想吃夏天餐厅的蛋糕。
 
整个五层只有他们俩人,沈多意专注地啃着碟子中的脆皮卷,他坐在对面喝着一杯huáng油啤酒。喝到酒杯见底,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一口也不给我吃啊?”
 
沈多意觉得抱歉,倾身把最后一块喂进了他嘴里。
 
厚实的窗帘没拉,月光淌了满屋,戚时安陷在chuáng褥中酣睡,眉头也从紧皱逐渐舒展开来,时不时地还迸出一两句呓语。
 
沈多意也忘了拉窗帘,虽然他的窗帘拉上也不顶多少事。凌晨三点多了,chuáng头小灯还没休息,他靠着枕头发呆,不知道自己熬红了眼睛。
 
闭上眼都是那条信息,像一组他难以厘清的大数据,在他脑海中毫无秩序的穿行。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戚时安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天蒙蒙亮,沈多意终于撑不住了,眼皮阖上沉沉入睡。枕边的手机屏幕由亮变暗,屏幕中那行字已被看了无数遍。
 
是戚时安发给他的第一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