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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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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多意把手放在了戚时安的手掌上,他被再次拉进了对方的怀抱。都说很多老人熬不过一整个冬天,可现在连深秋都没到。沈多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要不是身前的胸膛格外温暖,他真的很想一了百了。
 
对他而言,二十年前的事故是一场噩梦,如果沈老离开,等于让他把噩梦再做一遍,梦醒后,他就彻彻底底是个孤儿了。
 
两个人彻夜未眠,沈多意在chuáng边守了整晚。天快亮时,沈老终于转醒,浑浊的双目缓缓睁开,张张嘴只能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低鸣。
 
沈多意拿棉棒和吸管给沈老喂水,戚时安立刻按了呼叫铃,医生来后给沈老做了检查,又jiāo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缓了两个多钟头后,沈老终于能说出话了。
 
沈多意伏在chuáng边:“爷爷,你想要什么?”
 
沈老半阖着眼睛说:“要你放心,就成。”
 
沈多意紧抿着嘴唇点点头,然后伸手捋了捋沈老gān枯灰白的头发:“我放心,你也放心,医生说没事了。等会儿咱们转到军区总医院去,那边有单独的病房。”
 
戚时安也俯下身来:“爷爷,你再睡一会儿,时间还早。”
 
沈老望着他:“小戚也来了,麻烦你。”
 
天大亮后,军区总医院的救护车来接沈老转院,沈多意坐在车厢里陪着,戚时安开车在路上跟着。
 
高级病房安静又宽敞,沈老喝了碗米粥才躺下,输上液后又闭上眼睡了。戚时安和沈多意挪到外间的客厅吃早饭,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
 
“再吃点,你昨天晚上就没吃。”戚时安把糖饼掰成小块泡进豆浆里,弄了满手油,“听话,我洗完手回来你得吃完。”
 
沈多意妥协道:“哪能吃那么利索。”
 
戚时安站起身朝外走:“我去外面的水房洗,顺便打壶热水,够你吃完的。”
 
他开门出去洗手,洗完沿着走廊往回走,楼下就是花园,随便一瞥竟然看见了游哲。游哲拿着份档案袋,行色匆匆地走了,估计是做了例行体检,抽空过来拿结果。
 
沈老一点点恢复着,但这种突发xing病症谁也说不好下次是什么时候,所以沈多意始终提心吊胆的。期间他把文件都挪到了病房来做,护工能帮助他减轻一些负担,但无法令他完全放心。
 
又一天过了大半,沈多意看看时间,问戚时安:“你今天是不是有会要开?”
 
戚时安应道:“是,不过我想往后顺延一下,等会儿不是要会诊么。”
 
“我在这儿就行。”沈多意坐在病chuáng边,腿上放着电脑,“你做得很多了,别再耽误其他事儿了。我这边把方案已经发给了客户,争取明后两天抽时间回公司约谈一下。”
 
戚时安想了想:“发章以明的邮箱吧,让他去谈。qíng况特殊,他会乐意帮忙的。”
 
沈多意每天陪chuáng照顾,偶尔抽空回公司处理工作,基本没有多余喘息的时间。但沈老在一点点恢复,哪怕只是从卧到做,都令他的意志也跟着一点点增qiáng。
 
“爷爷,手疼不疼?”
 
因为每天都要输液,沈老的手背上扎着留置针,他靠坐在chuáng头上摆摆手:“不疼,我也不难受,你别老供着我似的。”
 
沈多意搅动碗里的蛋羹,说:“谁供着你了,你以为自己是菩萨啊。”
 
沈老白瞪他一眼:“班也不上,成天守着我,你不是刚当了主管么,人家同事和领导都该有意见了。对了,还有小戚,他每天往医院跑,我心里过意不去。”
 
沈多意舀起一勺蛋羹喂给沈老:“爷爷,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就别担心了,我能处理好。工作耽误了可以补,甚至丢了还能再找,但我只有你一个爷爷,丁点都不能马虎。”
 
沈老刚想叹口气,结果被沈多意用勺子给堵住了。
 
“别唉声叹气的,我不爱听。”沈多意认真地看着老头,“快国庆节了,如果恢复得好,节前咱们就出院,所以你得高高兴兴的,该吃吃,该喝喝。”
 
“知道喽。”沈老眼皮松弛,看上去格外没有jīng神,但他其实一直在聚jīng会神地观察着沈多意。而此刻沈多意冷静的三两句话让他放了心,他觉得自己的乖孙很坚qiáng。
 
住院的一礼拜度日如年,沈多意拿来了家里的收音机,没事就放评书陪沈老一起听,有时候戚时安来了就三个人一起听,还能讨论一番。
 
周末医院人少,但住院部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沈老换洗了一身新住院服,坐在chuáng边冲着窗户撒癔症。
 
秋天天凉,沈多意又穿上了他那件针织衫,挽着袖子进来时正好望见沈老佝偻的背影。已经形销骨立的老人看上去脆弱不堪,只安静地坐着就能让人揪心又鼻酸。
 
“爷爷,撒癔症呢。”他走近绕到沈老的跟前,“今天太阳可好了,你是不是想出去?”
 
沈老扶着chuáng尾:“想,咱们北方秋天爱刮风,今天没听见风声,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沈多意找护士要了把轮椅,然后推着沈老去楼下的花园放风。长亭七拐八拐,糙坪上聚着十来只灰色的鸽子,出来晒太阳的老人很多,全都病恹恹的。
 
他们找了片人少的地方,旁边是大槐树,树叶过滤掉一部分阳光,也没那么晒了。沈多意没有出声,安静地伴在沈老左右,好像小时候他扒着书桌写作业,沈老安静地坐在旁边陪伴他。
 
“多意!”
 
突如其来的一声洪亮叫喊,沈多意和沈老同时抬起了头。几步外的长亭下,霍老笔挺地站着,还拿着一份档案袋。
 
沈多意立刻起身迎过去:“姥爷,您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霍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看上去浑身都挺舒服,他拍拍沈多意的肩膀以作安慰,说:“我来拿体检报告,听时安说你爷爷住院了,顺便过来看看。”
 
霍老走到沈老的轮椅前,俯下挺直的脊背打招呼:“老哥,感觉怎么样了,还想着约你去钓鱼呢。”
 
沈多意对沈老介绍道:“爷爷,这是时安的姥爷。”
 
沈老伸出如柴的右手,和霍老握了握,回道:“没事了,国庆节就出院了。”
 
“那不错,欢度国庆。”霍老声如洪钟,直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多意,时安去病房找你了,你去瞧瞧吧。”
 
沈多意走了,沈老不知对方的年纪,为了方便称呼,问道:“你今年高寿啊?”
 
霍老说:“七十多了,具体多少我也不记,但我烟酒不忌,估计有点显老。”说着打开了档案袋,抽出了里面的体检报告,“每年查两回,麻烦死了。活得这么小心gān什么,时候到了都得走,老哥,你说是不是?”
 
沈老点点头:“我大概已经到时候了,老天爷待我不薄,这回没让我直接走,这是留了告别的时间呢。”
 
“您也甭太悲观。”霍老凑近一些,“咱们这个岁数的人,早看开了,吃ròu嚼不动,看景儿又老花眼,听个戏还耳背。要不是为了孩子们,真没什么可留恋的。”
 
沈老如实吐露道:“我儿子儿媳走了二十年了,我没有一天不惦记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滋味比六九天下冰窟窿里还难熬。但我发病的时候是真怕,我怕一句话不留就走了,我家多意受不住。”
 
霍老拍拍沈老的手背:“老哥,你觉得我家时安怎么样?”
 
沈老回答:“哪哪都好。”
 
“他确实哪哪都好,他对多意也哪哪都好。”霍老压低声音,郑重了许多,认真了许多,“时安是我的宝贝外孙,以后你家多意也是我的宝贝外孙,时安的爹妈就是多意的爹妈。你得好好活着,但如果时候到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家接着多意,不让他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