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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多意细细回想:“可是他看见你来医院拿报告那天,jiāo流会还没举办。”
 
游哲说:“是更早之前的一次,只有他和以明参加,他提前走了,我就让秘书拿了他剩的咖啡。”
 
戚时安失笑:“怪不得,那杯咖啡我没喝,章以明喝了一口。”
 
真相大白,一切关系和因果都已厘清。他们两个又去看了看章以明,戚时安留下照顾,沈多意独自回家了。
 
路上买了一块huáng年糕,到家时还带着热乎气。
 
“爷爷,吃年糕了,专挑了红枣多的。”
 
沈老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后支吾着抬起了头,两道白眉皱着,张着嘴“唔呀唔呀”的喘息了几声。
 
沈多意守在一旁,手心速效救心丸的小瓶都被捂热了,他努力保持着平静:“爷爷,怎么了?”
 
沈老定睛看他:“让你吵醒了,正做好梦呢。”
 
沈多意跌坐在地毯上,终于敢放松下来,他抬头问:“做什么好梦了?”
 
“梦见回胡同里了,天可晴了。”沈老伸手触碰沈多意的脸,“等我走了,从胡同出殡吧,让街坊们送我一程,路上热闹。”
 
沈多意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剩心头的阵阵酸麻。
 
作者有话要说:戚时安问:“什么jiāo流会?”游哲说:“记得是41章的jiāo流会。”沈多意呼了口气:“破案了,他妹有喝。”
 
第55章
 
huáng年糕被切成了小块盛在碟子里, 两只酒盅, 一只倒满了白酒, 一只严格地倒了半盅。祖孙俩坐在餐桌前,面对简单的晚餐却都很满意。
 
沈多意夹起一块年糕沾了点白糖,然后放到了沈老的碗里, 说:“爷爷,你尝尝,别把假牙粘掉了。”
 
沈老拿起筷子开吃:“嗯, 甜。红枣也香, 我得多吃几块。”
 
说好了只能吃两口,沈多意却没出声阻止, 他沉默着夹起、沾糖、递给沈老,不发一言, 自己也没顾上吃。
 
“多意,”沈老咕哝着叫他, “小戚的问题解决了吗?”
 
沈多意回答:“解决了,他很好,我们俩都很好, 你别cao心了。”
 
“谁cao心你们啊, 我就是随口问问。”沈老搁下筷子,隔着衣服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饱啦,你吃。”
 
沈多意低下头,夹起年糕没有沾糖, 直接塞进了嘴里。紧接着又塞下了第二块、第三块,他两颊鼓起,垂着头奋力吃着,吞咽时噎得眼泪涌出来,那么láng狈。
 
年糕已经咽进腹中,但他的眼泪却没停下,要么顺着脸往下流,要么直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沈老看着他:“别哭啦,几岁啊。”
 
沈多意倔qiáng地睁大眼睛:“我没哭,我噎着了。”
 
“唉,净折腾我。”
 
沈老叹息一声,语速越来越慢:“你爸妈刚走那会儿,你成天夜里躲在被窝里哭,还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等你睡着了,我就拿毛巾进屋给你把脸擦gān净。”
 
以前他不放心,他要是走了,谁给他的乖孙把脸擦gān净。
 
可现在他放心了,他知道戚时安会是那个人。
 
沈老端起酒盅,半盅酒水而已,却在发抖的指间泼洒出几滴。他颤巍巍地举到嘴边:“多意,陪爷爷喝一杯。”
 
沈多意眼眶通红,肩膀都耸动不止,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盅,倾身和沈老碰杯。一饮而尽,热辣的白酒穿肠而过,燎了一路的辛酸苦痛。
 
刚过八点,梳洗完的沈老已经困倦不堪,他上chuáng盖被躺平,准备重新续上那则好梦。沈多意给老头洗澡累出了一身汗,自己冲了冲,便急忙跑出来守在chuáng边。
 
他给沈老掖好了被子,然后在一侧躺下。呼噜声,憋气声,哪怕是高楼外的风声,但凡有丁点动静都能让他从睡眠中惊醒。
 
喝了酒的沈老面颊有些发红,不似之前那么枯huáng。小灯关掉,他安详地躺着,心想事成般进入了梦境。
 
天气晴好,沈老站在院门口的台阶上,他穿着双新布鞋,左右走动间发觉格外轻便。迈下台阶,才惊觉自己矫健非常,根本不用拐杖。
 
长长的胡同被打扫得gāngān净净,他的小三轮停在台阶旁边,擦洗得也gāngān净净。沈老看看时间,还不到点接沈多意放学。
 
他gān脆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嘴里念叨几句评书的词儿,自娱自乐。
 
“第九十九回 ,尉迟恭鞭打单雄信,罗少保感服李世民!”沈老把词念得铿锵有力,还模仿着单田芳的声调。
 
正琢磨这一回的具体内容,远处忽然传来声模模糊糊的叫喊。
 
“爸,爸。”
 
一道男声,一道女声,沈老停下凝神听着,恍惚间觉得这两道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他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时脚步踉跄,差点跌一跤。
 
叫声未停,声音是从胡同口传来的,沈老转身站定,望见了站在胡同口朝他挥手的一男一女。是沈云生和薛嘉雨,沈多意的爸妈。
 
他丧生在意外中的儿子和儿媳。
 
沈老似是不敢相信,一步一步像踩着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无法着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半程,他隔着七八米看着那两个人,仍然不知是真实还是幻境。
 
沈云生拖着铁路局发的行李箱,看样子是刚跑车回来,他招招手:“爸,你怎么停下了,过来啊。”
 
薛嘉雨站在一旁笑着:“爸,云生叫你呢。”
 
沈老继续迈出步子,他渐渐地走到了门口,又走到了儿子和儿媳的面前。“云生,小雨。”他抬手揽住沈多意的爸妈,涕泪横流,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
 
“爸,你该高兴,我们不是都来了么。”沈云生给沈老擦掉眼泪,“我和小雨都在,咱们走吧,回家去。”
 
沈老回头望了眼胡同里,问:“多意呢?”
 
沈云生说:“多意去玩儿了,咱们走吧。”
 
阳光正好,沈老仿佛不再年迈衰老,他站在沈云生和薛嘉雨之间,轻快地迈出了步子。可他刚走两步,仿佛听见沈多意在喊他。
 
“爷爷。”
 
“爷爷?爷爷!”沈多意惊醒时只能听见沈老憋堵的哼哧声,他迅速下chuáng拿药,却发觉沈老的嘴巴紧紧闭着,似乎能呼吸的器官都已经堵死。
 
“爷爷!爷爷你醒醒!”沈多意崩溃地大喊,他蹲在chuáng边快速拨出了急救电话,歇斯底里地请医护人员前来抢救。
 
他说完的瞬间听到沈老呼了口气,手指松开手机滚落到了地板上。“爷爷!爷爷!”他扑在chuáng边倾尽全力地吼着,意图唤起沈老昏沉的意识。
 
“呃……呃……”
 
沈老两眼微睁,浑浊的眼球没有一丝光亮,如同蒙了层厚厚的yīn翳。皱纹密布的脖子竭力伸长,血管青筋在枯皮下做最后的挣扎。破旧的风箱又响了,仔细听是老人濒临死亡时的喘气声。
 
他逸出一句:“云生,小雨,你们终于来接我了。”
 
沈多意耳畔轰鸣,已经听见了死亡的钟声。
 
心肌梗塞,从喉咙往下,气管、动脉、心血管、淋漓的心脏,无一不被死死地扼住,尖细的针带着粗粝的线,飞快地穿透fèng合,把所有呼吸透气的地方全都一圈圈紮裹起来,直到把人抽至真空。
 
几秒的时间而已,一切急救药都来不及融化吞咽下去,沈多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挨在chuáng边守望。当救护车的喇叭声传来,仿佛在告诉他,沈老已经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