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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多意哽咽着:“你来了。”
 
戚时安用指腹揩拭沈多意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拭不gān净,他点点头:“我们一起给爷爷送行。”
 
出殡的时间到了,大家围上来准备合棺,沈多意踉跄起身,伏在棺木旁边恸哭,戚时安揽住他,从兜里拿出了那张照片。
 
“多意,把照片放进去,别让爷爷惦记你。”
 
沈多意接过,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照片。那上面他和沈老挨着,都笑呵呵的,他们一起庆祝生日。“爷爷,想我了就看看。”他把照片轻轻放在沈老的胸口,近乎崩溃般哭着,“爷爷,动身了。”
 
大门外面,十来个街坊围在棺材旁帮忙抬棺,戚时安站在最前,也穿上了一身孝袍。胡同两边站满了街坊,全都来为沈老送行。
 
沈多意双目失焦一般站在正前方,怀抱着沈老的遗像。
 
林瑜珠递给他一只瓷碗,说:“多意,请盆吧。”
 
沈多意接过,将瓷碗高举过头顶,紧咬着嘴唇用力掼在地上。清脆响亮的一声,瓷片四溅,周遭顿时哀乐四起。
 
街坊们的哭声,咿咿呀呀的哀乐,起棺前行,走完这条送殡的路就上车前往殡仪馆了,多少不舍都将化成一捧骨灰而已。
 
沈多意抱着沈老的遗像朝前走,他哭不出声了,也流不出泪了,只知道一步步往前走。
 
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抱着沈云生和薛嘉雨的遗像往前走。当时是断壁残垣和尸骨无存,现在沈老就躺在他身后的棺中,可结果都是一样,都已经离他而去。
 
哀恸喧天,沈多意双唇微动,是时候告别了。
 
他嗫嚅道:“爷爷,走好。”
 
第56章
 
冷清的墓园门口有一辆辆汽车鱼贯而入, 每辆车的后视镜上都绑着白色布条, 能看出来是直接从殡仪馆过来办理下葬的。
 
沈多意抱着沈老的骨灰盒下了车, 抬头往高高的石阶上望了一眼。他没有什么表qíng,双目肿痛也没个gān涸的时候。戚时安在身旁揽住他的肩膀,说:“多意, 咱们上去吧。”
 
沈多意点点头,抱紧骨灰盒拾阶而上。他每一步都踩得很实,抿着嘴唇盯着地面, 在戚时安的陪伴下, 走到了墓碑前。
 
身后的街坊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他们看着沈多意长大, 在沈多意从胡同尾跑到胡同口时给他塞好吃的。现在沈多意瘦削的背影立在三座墓碑前,亲人故去, 一个都没有了。
 
沈多意在墓碑前跪下,把沈老的骨灰盒放进墓坑里, 然后抓了把土撒在上面。戚时安也在一旁跪下,和沈多意一起磕了三个头。
 
等墓坑填好,就算安葬完毕了, 统共也不过十几分钟而已。三座墓碑挨着, 分别是沈老和沈多意的爸妈,仿佛人齐了,团圆了。
 
街坊四邻一排排上前鞠躬放花,有的痛哭不止,有的念念有词叫沈老放心。墓前堆满了白jú, 墓碑上的遗像带着淡淡的笑容。
 
沈多意脚下虚软无力,微微摇晃着转过身去,面对街坊们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各位了,我家人少,多亏了大伙帮忙才能办好这出丧事。”沈多意看着大家,眼眶含泪,孝袍的衣襟都被沾湿了,“从小到大,我和爷爷受了街坊们很多照顾。爷爷临走前嘱咐我,说想从胡同出殡,让街坊们送一送他。他心眼里惦记大家,感念大家这些年的帮助。”
 
沈多意用手背蹭掉了眼泪:“我爸妈早早走了,现在爷爷也走了,以后他们就在那边团聚了。我为他们高兴。”
 
他说了很多话,有时快,有时哽咽住无法出声,但总归断断续续地说完了。戚时安立在一旁听着,几度落下泪来。
 
他开始觉得沈多意像绣球花,因为好看。
 
后来又觉得沈多意像含羞糙,因为脸皮薄。
 
他始终想做一棵大树,为对方遮风挡雨,勾画一间温室。而此时此刻他才发觉,沈多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成长于风雨中,又在风雨中不停地振翅飞翔。
 
一切事毕,大家道别后便陆陆续续下山,然后离开墓园。沈多意没动,等人都走光后在三座墓碑前蹲了下来。
 
他拽拽戚时安的裤脚,仰起泪痕斑斑的一张脸:“你也蹲一下。”
 
戚时安挨在沈多意旁边蹲下,然后两个人一起整理沈老墓前的白jú。“爷爷,你这儿都搁不下了,我给你们分分。”沈多意的声音发颤,但已经比刚才好了很多。
 
三束白jú分好放在三座墓前,沈多意拍拍手上沾的叶子,拍完又抓着戚时安的手给对方拍。他忽然紧紧攥住了戚时安的手,低着头说:“爷爷,爸,妈,你们看见了吗?时安戴着孝来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他。”
 
戚时安抬手抱住沈多意:“没错,你还有我。”
 
沈多意边哭边笑地撒娇:“我眼睛疼。”
 
戚时安用衣袖轻轻擦沈多意的眼角,心疼地说:“那就不要哭了,我们回家。”
 
他们两个并肩走下石阶,沈多意摘了孝帽,解了孝条,最后脱下了白色孝袍。走出墓园,天朗气清,他回头望了一眼。
 
高声喊道:“我走了!”
 
又低下声去:“我很好。”
 
戚时安开车载着沈多意回了秋叶胡同,帮着家里收拾了一番,临走前沈多意向林瑜珠和费得安道谢。
 
林瑜珠放心不下,拉着沈多意的手说:“在家里住一阵吧,你自己在家哪受得了。”
 
戚时安上前:“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多意的。”
 
夫妇二人都看着戚时安,出殡时戚时安戴着孝已经让他们疑惑了,但又不好意思询问。戚时安也有些后悔自己的qíng急,怕沈多意会难堪。
 
不料手心一热,沈多意牵住了他,说:“叔叔,阿姨,其实我和费原一样。”
 
费得安和林瑜珠反应了片刻,都吃惊地看着他。他大方地拽了戚时安一下,介绍道:“他叫戚时安,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他非常非常好,所以我也很好,你们放心吧。”
 
他们从家里离开,慢慢地从胡同尾往胡同口走去。戚时安心中酸甜难辨,忍不住问:“我真的非常非常好?”
 
沈多意点点头:“你自己不觉得吗?”
 
戚时安想逗对方笑:“我自己觉得也是。”
 
先回了一趟温湖公寓,沈多意平息下来的心qíng在进门时就重新滚沸了,老人住的屋子都是有味道的,他一进屋就感觉心头和鼻间泛起了酸水。
 
躺椅搁在阳台上,收音机放在茶几上,毯子堆在沙发上。
 
一切都还没变,仿佛沈老并没有离开。沈多意站在客厅正中发呆,头顶的灯亮着,但他心里的一片天地却寸寸变暗。
 
戚时安说:“多意,收拾东西跟我走,别留在这儿。”
 
沈多意转身看他:“装修完入住的那天,我捂着老头的眼睛进来,问他惊不惊喜。他乐呵呵的可高兴了,拄着拐杖在屋里来回转悠,说没想到能住这么漂亮的房子。”
 
“冬天陪他泡温泉,夏天陪他钓鱼,他最喜欢坐在躺椅上看景儿,或者听着评书去见周公。”沈多意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总归没留什么遗憾。”
 
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沈多意和戚时安离开了温湖公寓,他暂时应该不会回来了。
 
戚时安的公寓什么都有,所有日用品都提前准备好了。他们两个忙碌了一天,已经身心俱疲。沈多意把自己的衣服挂进衣柜,站在柜门前发呆,总是控制不住地恍惚。
 
“多意,”戚时安走近,“别愣神儿了,洗个热水澡,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