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镯》(2)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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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奴,孩子,别哭!”做母亲的挣扎着,用手无力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她努力的在集中自己逐渐涣散的神志。她有许多话要说,要在这最后一刻说出来,但她的舌头僵硬,她的思想零乱,紧抓着女儿的手,她痛苦的叮嘱着:“听我说,韵奴……你……你一定要……要继续走,到×城……里去,找……找你舅舅,他……他们会照顾你!”

“妈呀,不要,我不要!”韵奴哭得肝肠寸断。“我要跟着您,您到哪儿,我到哪儿!”

“孩子,别……说傻话!妈……去的地方,你……不……能去。韵奴,你……你把床头那……那拜匣给……给我拿来,快……快一点!”病人痉挛的、费力的指着床头的小几,那上面有个红漆的小拜匣。红色的底,上面漆着金色的送子观音,由于年代的久远,送子观音已模糊不清,红漆也斑斑剥剥了。

韵奴泪眼婆娑的捧起了拜匣,她知道,这里面是母亲一些有限的首饰,当她们离开家乡,想到×城去投奔舅舅,一路流浪着出来,就靠母亲这些首饰,走了好几百里路。而今,母亲病倒在这小镇上已经两个月了,为了看病付房租,多少首饰都变卖掉了,她不相信这拜匣中还能剩下什么。即使还有些未变卖的东西,又怎能抵得了失母的惨痛?她把拜匣放在床上,泣不可抑。

母亲摸着拜匣,说:“钥匙……在……在我贴身小衣的……口袋里,拿……拿出来,把……把匣子打开!”

“妈!”韵奴哭着说:“您省点力气吧!”

“快!韵奴,快……一点,打……开它!”病人焦灼的说。“快……一点呀!”

“是的,妈。”韵奴不忍拂逆母亲的意思,伸手到母亲的衣襟里,取出了钥匙,她泪眼模糊的把钥匙插进锁孔中,打开了锁,拜匣开开了。韵奴含泪对拜匣中望过去,里面除了一个蓝色锦缎的小荷包之外,已经一无所有,显然,这荷包中就是母亲仅余的东西了。她把拜匣推到母亲手边。“这儿,妈,已经开开了。”

病人伸手摸索着那锦缎荷包。

“打开……它!”她喃喃的。

“打开这荷包吗?”

“是——的,是的,快!韵奴!”

韵奴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她看看,那是一枚手镯,一个透明的水晶镯子。水晶镯子并不希奇,奇的是这水晶镯的雕工,那是由两只雕刻的凤盘成的镯子。凤上的翎毛、尾巴、翅膀……都刻得细致无比,神情也栩栩如生。水晶原是石头中硬度极大,最难雕刻的,而这镯子却雕得玲珑剔透,千载也难一见。韵奴举着那镯子,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必然有心情来欣赏这个稀世的宝物,但现在,她什么心情都没有,只隐隐的有点儿诧异,跟着母亲长大,她居然是第一次见到这镯子。

“给……给我!”母亲喘成了一团。

“这儿,妈。”韵奴把镯子递到母亲手中。

病人握紧了那镯子,摸索着上面的花纹,那镯子在透明中带着些极浅极浅的微蓝色,在油灯的红色灯晕中,就显出一种奇异的淡紫。病人吃力的审视那镯子,放心的叹了口气,拉过韵奴的手来,她把镯子放在韵奴手中。经过这一番揉挫挣扎,她似乎已力尽神疲,低低的,她像耳语般,声如游丝的说:“拿好它,韵奴,这……这是一件宝贝……一件宝贝。这镯子……跟了我——跟了我十几年了,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保存它。听着,韵奴,我——我——我要告——告诉你,关于——关于——关于这镯子,它……它……啊……哎!”

病人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头猛的向后一仰,握着韵奴的手顿时一松,脑袋就从枕头上歪到枕头下去了,再一阵全身收缩的痉挛之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韵奴狂号了一声:“妈——呀!”她扑过去,抱住了母亲的头,紧紧的,紧紧的摇撼着,嘴里不停的呼唤:“妈呀,妈呀,妈呀!”

但是,病人不再回答了,那嘴唇上最后的一丝血色,也逐渐消褪了。韵奴狂呼不已,力竭声嘶,好半天之后,她终于放开了母亲,坐正了身子,不相信似的望着母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庞。难道这就是生命的结束吗?难道一个活生生的人最后就只剩下这样一个不说不动的躯体吗?她傻了,愣了,痴呆了。她不再哭,也不再说话,只是这样痴痴傻傻的坐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瞪视着床上的人。窗外,风声在呼啸着,雪花扑打着窗纸,发出一连串的簌簌声。

当二愣子拿了药,陪同着隔壁李婶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病人,早就断了气。韵奴如痴如呆的坐在床沿上,手里紧攥着一个晶莹夺目的水晶镯。

〖二〗

“韵奴,听我说,你妈去世已经两个月了,你以后要怎么着,也该自己拿个主意,整天在屋里抹眼泪是不行的,把身子哭坏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何况,你妈的遗体厝在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是要运了灵柩回乡呢?还是就在这儿入土呢?还是去找了你舅舅,商量个办法呢?”李婶子坐在韵奴身边的板凳上,手按在韵奴肩上,温柔的劝导着。

“啊,李家婶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呀!”韵奴低垂着头,不住的绞着怀里的一块罗帕。“以前,我什么事都听我妈的,现在,叫我一个女孩儿家,能拿什么主意呢?我只懊恼,没跟着我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