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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了殿前,就有执事太监进去回了,不大会儿,出来一位中年白面无须的太监,一看见杨紫安,就忙着上来行礼道:

“老奴见过世子爷,可是来了,皇上都问过几次了”

说着扫了蕙畹一眼,蕙畹忙一躬身道:

“公公安好”

这太监原是皇上身边从小就伺候的,如今内廷的大总管胡康,宫里人都称胡总管。这个是蕙畹昨天才听说的。

昨个晚间,皇上知道洪大人到了,正好积了些事相商,于是便传了进宫,间或谈到了这个张博惠,不仅皇上,就是他们当差的,也觉稀奇的紧。

那个洪大人是个别样孤傲的,当年给皇上授课讲学,也不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心愿,以皇上的聪慧,都没入了他的眼,怎的就收了个六岁大的小娃娃,所以,他们还没进京,京城的大小官员们,都憋着劲儿呢,就是想看看这个张博惠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这乍一看见是个小孩子,胡总管真有些愣住,这不就是一个平常的小孩子吗,虽然长得可爱剔透,可是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大的孩子,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来,但他从容的态度,倒是有些不同一般。

虽说大约知道这个张博惠的家世入不了眼,可是有洪大人和世子的青眼,胡总管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于是笑道:

“老奴不敢,这位可是张公子”

蕙畹急忙躬身称是,胡总管笑道:

“劳您在这里等候一二,世子爷请”

杨紫安伸手拍了拍蕙畹的头,走了进去。蕙畹只能在这里恭敬的肃立着,侧头看去,雪后的天空明净如洗,灿烂的阳光照在huáng色的琉璃瓦上,折she出一片刺眼的光芒。

蕙畹眨眨眼,回过头来,窗子上镶着整片的琉璃,和王府又不同了,王府不过是下面镶了小块的琉璃,上面仍是竹篾纸,大约里外的温差大,琉璃窗上积了一层蒙蒙的雾气,看不清里面,其实即使没有雾气,估计也看不大清晰,毕竟琉璃没有玻璃的通透。

没等蕙畹打量完,胡总管就重新出来道:

“张公子,皇上宣您进去”

蕙畹不觉有些紧张,她清楚的记得,皇上霸道的字体,能写出那样的字来,这个年幼的皇上,该不是一个温和的君王吧!

略略整理了下衣袍,随着胡总管躬身走了进去,进的殿来,蕙畹用余光打量,养心殿殿座作是工字式,前后殿共十二楹,中为穿堂,正殿东壁为圣制养心殿铭,西璧为董邦达溪山清晓图,并东西墙各设长案一,案之难为东西暖阁门。

在外间有绿衣宫女上来,伺候着蕙畹,除了外面的短袄和帽子,胡总管才引着蕙畹进了西暖阁,才一进去,迎面就是一阵温热扑来。

蕙畹匆忙扫了一眼,坐南朝北,设着一个沿炕,炕上明huáng缎绣花卉坐褥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身穿明huáng龙袍的男子,侧面下首坐着杨紫安,蕙畹暗暗叹息,跪下来道:

“平安府童生张博惠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紫青目光扫向地上跪着的小人,是不是太小了一些,虽说有些伤自尊,但洪先生确实和自己夸了这个孩子一通,令自己也不禁起了些好胜之心。

杨紫青少年登基,于危难时治理天下,且政绩斐然,虽不能说旷古绝今,但自负算是一个有作为的明君,以自己的资质,也没让洪大人褒奖一二,可是他看的很清楚,提到这个张博惠的时候,洪大人脸上那种自豪的笑容,真的有点刺眼呢。

扫了旁边的紫安一眼道:

“平身,抬起头来”

蕙畹站起身,这才稍稍抬头,正对上一双厉眸,五官和杨紫安很相似,但是这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却是那么不同,犀利而深邃。这一点儿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少年的眼睛,可是想想也对,坐在这个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怎么可能还保有着少年的天真。

小叔登科

杨紫青目光划过一丝意外,这是一对怎样清透明亮的眸子,即使阅人多矣,这样一双gān净灵动的眸子也并不多见,目光围着他周身打量了一圈,这一身的行头,可都不是寻常的,可见紫安对他实实上心的很,想到此,开口道:

“胡康,搬个杌子过来给张博惠”

胡总管一愣,急忙挪了一个杌子放在杨紫安侧面,让蕙畹做,蕙畹谢了恩,坐在一边,杨紫青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笑道:

“说起来,咱们三个算是同门师兄弟的吧,所以,博惠也不要太拘谨了,今日咱们暂且忘了君臣之别,单叙叙师门之谊倒也不错”

杨紫安道:

“博惠一向没离开过家里,故有些拘谨之处,还请皇上谅解”

杨紫青摆摆手道:

“昨天洪大人和朕说,博惠聪明机敏处更胜旁人,诗书学问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到令我起了好奇之心”

博惠心里不禁暗暗腹诽,心道这个洪先生当着自己时,从来吝于褒奖一句,背着自己到这样说,别人还罢了,还在他另一个弟子跟前这样说,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想这位皇上定是要难为自己的,不禁打起十分的jīng神听着,杨紫安打岔道:

“洪先生一向对博惠非常严格,动则就罚抄,不瞒皇兄,弟弟也曾帮着博惠应付过先生的”

杨紫青听的有趣,不禁笑了起来,看了博惠一眼道:

“哦!果然严师出高徒,这不,博惠才以四岁稚龄,得了童试的第一名,这里恐离不开洪先生的教导,四书可都读通了吗”

蕙畹一听,这是问自己,急忙站起来道:

“通不敢说,略略知道些道理”

杨紫青目光一闪道: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知道出处”

蕙畹道:

“出自《孟子尽心下》,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意思是说,百姓放在第一位,国家其次,君在最后。这是因为,有了百姓,才需要建立国家;有了国家,才需要有个“君”。国家是为民众建立的,“君”的位置是为国家而设立的”

杨紫青眼中闪过一丝激赏,拍拍手道:

“就冲你这一番透彻的解说,的确当得起洪大人一句聪明机敏”

蕙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杨紫青放弃了继续考究蕙畹,转头对紫安道:

“既然你要在京里呆大半年,到不可耽误了功课,明日你就到宫里的尚书房来好了,晨起和宗室子弟们自行读书,午后朕会过去和你们一起习骑she,虽说四书五经重要,骑she也不可疏忽了,如今宗室人少,不过就那几个罢了,你来了,到也能陪我一阵子”

听到这场温馨的话,蕙畹不禁微微抬头看着两人,两人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温温的亲qíng,真挚的不似作假,在这帝王之家真不多见,转念一想,大约平安王杨奇于危难中助小皇上登基,感qíng自是亲厚,不过尚书房读书,那么自己也要跟去的吧,这可是真真不太妙呢,不过皇上日理万机,想必明年家去,过个一两年,也就把自己忘的一gān二净了,遂定下心来。

皇上和杨紫安叙了会子话,就有大臣来觐见,皇上就放了他们出来,杨紫安自去了后宫去给太后请安,蕙畹手里捧着皇上赏的一套内造的文房四宝,跟着引路的太监去宫门外等候,宫门处有专供等候的隔间,蕙畹去里面等着即可,一刻钟的时间,杨紫安就走了出来,原是临近午时,太后留饭,杨紫安惦记着蕙畹,故推辞了出来,两人上了轿,蕙畹道:

“你可答应我去外面逛逛的”

杨紫安笑了吩咐外面一声:

“去会宾楼”

外面答应一声,蕙畹道:

“会宾楼,听着是个馆子的名字,我们去那里作甚”

杨紫安道:

“既然是饭馆子,当然是去吃饭,吃了饭带着你再去逛一逛,明儿一早就要进宫读书了”

蕙畹不禁垂头,不过又一想,洪先生肯定去忙chūn试的事qíng,估摸着没时间来盯着自己,尚书房的其他夫子那里会针对自己,所以说应该比平安城qiáng些吧,故也轻松下来,再说在这里,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伴读,那里有自己什么事,想到此,遂放了心。

会宾楼是一座三层的木质楼房,看上去和丰乐楼相仿,不过这里的暖锅子很好,所谓的暖锅子,其实和什锦火锅类似,两人吃了饭,去附近溜达了一圈,也没去远的地方,毕竟积雪还没融,附近有一条长街,上面写着集贤街,里面都是一些体面的商家,客栈等,街面甚是gān净,但是行人不多,杨紫安指了指前面道:

“这里向东面就是贡院,会试的地方,过了年,这条街上就会住满来京赶考的举子们,到时候可比现在热闹多了”

蕙畹一愣,心道爹爹和小叔上次来会试,大约也是住在这里的吧,怪不得一条街上有一半都是客栈,而且名字都是什么及第楼,状元居等,逛了一会儿,太阳渐渐失了热度,街上也冷得紧,杨紫安看了她一眼道:

“回去吧,改天我们再出来”

蕙畹点点头,两人上软轿回了王府,京里生活久了,也乏善可陈,尚书房的课业丝毫也不轻松,写字诵读作诗作词,上午一般见不到皇上,下午也不过一小会子,十天有三次琴艺课和数数课,而且这里的人都非常冷漠,和平安城那几个不一样,彼此基本不大说话,虽说在一起读书,也不过是点头之jiāo,且蕙畹又不傻,他们看自己的目光,是□luǒ的漠视甚是蔑视。

其实也可以理解,这里都是宗室子弟,就是伴读也都是一品大员家里的嫡子才有的荣誉,她一个小小名不见经传的小老百姓,和他们那里是一个牌子上的呢,有杨紫安在后面撑着,蕙畹也不与他们jiāo际到也相安无事,蕙畹的生日过后,就是过年了,生日是和杨紫安一起过的,不知道什么缘分,她和杨紫安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杨紫安的生辰很隆重,蕙畹也跟着沾光,所以蕙畹在王府过了她的五岁生辰。

洪先生总会隔十天来考究一下蕙畹的功课,一点儿也没放松,过了年,就是开chūn时节,皇上指了今年的主考是洪先生,副主考一个是吏部的御史台张兆崎,另一个是礼部侍郎,这个张兆崎就是张宗民的父亲,张家的大老爷,蕙畹来的第三天,就张府给他请了安,还有宗伟的父亲,张家的二老爷京城的府尹大人,张兆屿。

蕙畹这才明白,张家的确在朝廷根基深厚,两个老爷都是京城里的大官,蕙畹的身份,除了张老太爷夫妇和宗民宗伟知晓,这张家的两个老爷并不清楚,张老太爷原也是谨慎的,知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妥当,所以连自己的两个儿子也没说,只去了书信,大致说了蕙畹是张云卿的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