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情告白

2019年12月2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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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西装,衬着英俊硬朗的面容,浓黑的眉毛微微一挑,眼敛轻轻抬起,灵气逼人的眼眸闪动之后,紧接着,唇角一弯,他笑了,如春风拂面般温暖的感觉。

“这树上的叶子有千万片,这世上的人也有千万种,寒暄握手是缘,擦肩而过也是缘,一切都是缘分,你信吗?”

董悠然没说话,扭头就走。

而手臂却被他紧紧拉住:“也太没良心了吧!你电话没挂好,我听到你接手机好像遇到麻烦了这才匆匆赶过来,到现在连饭都没吃,你的恻隐之心对我能不能稍微……”

“好,想吃什么?我请您!”原本想抬腿就走的董悠然在被他抓住的那一瞬间,突然回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那个微笑,是的,陌生又熟悉。

沈松韬微微一愣,随即报以更为灿烂的笑容。

这一幕全部被另外两个人收录眼底。

这两人默默无言,戏已完美收关,主角都离场了,他们这些观众还留下来做什么?出了商场在停车场取了车子,陈沐涵狠踩油门上了西长安街,车开出去好一段路,才意识到自己开错了方向。应该是由西二环上北四环,把索静如送回家再回自己和妻子的家,如今却想都没想就直接往西山方向开去……他叹了口气,索性从五棵松拐上了西四环,好在北京是四四方方的,只是绕点儿远,依旧可以到达目的地。

坐在车里一直静寂无语的索静如突然无声无息地笑了。

陈沐涵瞥了她一眼:“笑什么?”

索静如反问道:“不该笑吗?化干戈为玉帛,一场闹剧却成了最好的促销舞台,她真的很出色。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放心……”陈沐涵胡乱应着。

索静如看着窗外的夜色不再开口,如今雨已经小了很多,迷雾一样的景致仿佛让人不自主地涌起无限的心事。整个晚上,她都沉浸在紧张和担忧之中患得患失,原本头疼得很厉害,而现在一切都归于平静。

她扭头看了一眼陈沐涵,她了解他甚至超过了解自己。她知道此时他在为什么而憋闷,可这恰恰是令她愉悦之处。

商场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是两人心情转折的焦点。

原本索静如的情绪是懊恼与低落的,陈沐涵当然开心于董悠然出色地解决了问题,心里一定又给她加了不少分,也许陈沐涵还会兴致盎然地拉着自己和董悠然一起吃饭,给她庆功。可就是这个时候,他出现了。于是,陈沐涵的心情由喜悦便成了失落,反之索静如的挫败感瞬间消失了,心里全都被兴奋与欣喜充斥着。

因为整个晚上所有的故事都是她精心设计安排的,约来陈沐涵,让他见到董悠然,而那个电话就在此时响起。董悠然去现场救火,他放心不下于是一起去助阵。索静如就是想让陈沐涵看看董悠然是多么没有一线经验,多么的花瓶与草包。光有所谓的营销理念和想法在实战中是毫无用处的,就连面对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投诉都会是多么的手足无措。到了那个时候,她索静如再出手营救。这样,无论于公于私,她在众人面前赢得绝对漂亮又不露痕迹。

各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唯独她忽视了对手。

正因为我们不愿承认对手的强大,所以往往会输得很意外。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满脑子营销与品牌概念的高级白领董悠然对于化妆品和皮肤知识掌握得如此清楚,甚至美琦集团代理、生产的所有品牌系列都了然于胸,不仅是产品特点、功能、产地,甚至是配方和原材料。她当然不知道董悠然为此所做的功课,如果她知道了,就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给董悠然搭台让她上演如此精彩的一幕独角戏。

虽然从这个层面上讲,她输了。

机会与威胁永远是一柄双刃剑,绝地逢生,她又找到了新的机会。

那个男人,她和陈沐涵都很熟悉。沈松韬,不仅仅是京城闻名的大律师,还是竹园的老板,美琦集团幕后股东周局的忘年交。

他,居然能在今天,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那就是上天给大家安排的机会。

一抹笑容,幽雅从容地浮现在她的脸上,神情笃定而自得。

高丽屋,是一家隐藏在莲花池公园后面的韩式小馆,老板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韩国女子,温婉贤淑地站在门口对每一位客人都恭敬地行礼问好,并亲自引导至包厢和座位上,然后再由穿着标准韩服的服务员接手。这家店与汉拿山、权金城不同,它没有那么大牌,也没有统一的VI系统,然而你从步入店门那一瞬起,就感觉到了它那种从细节处、从骨子里流淌出来的民族风。

一个雅静的包间里,面对面坐着的正是董悠然和沈松韬。

服务员的殷勤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厌烦,只会觉得细心和体贴。她戴着雪白的手套,帮你用专用的剪子将整棵辣白菜分好,只一道工序就透出了与从不同的地道,轻声细语道出每一道小菜的名字,然后才在铁架子上面小心翼翼地翻烤着牛肉、蘑菇等食材。

若在平时,董悠然依旧会让她们下去,因为她不习惯这样被照顾和服务着用餐。吃饭应该是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她宁愿自己手忙脚乱,烤得一塌糊涂,也不习惯这样的井井有条、标准化般的操作。可是今天,当沈松韬问她是自己来还是让服务员代为帮忙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让服务员留下。

因为,她不想单独面对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仿佛丧失了与陌生男人交往的能力与信心。

即使服务员在场,也毫不耽搁沈松韬按自己的想法行事,他依然在第一片肉烤好之后,用自己的筷子夹起来包在生菜叶当中,蘸好辣酱塞到董悠然手中:“这样吃,不用担心长痘痘!”

“我从来不担心,因为我吃什么都不会长。”董悠然的情绪被他的一句话弄得轻松多了,然而她并没有享用这个包着肉的菜卷。

对于这样的反驳,嘴里塞满食物的沈松韬没有马上回复,只是大口嚼完以后才接道:“那是因为你老了,所以想长青春痘也难了。”

一本正经的态度却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就连忙着更换铁箅子的服务员都笑了。

一餐饭吃得很舒服,餐后还有甜点,那是象征五味人生的五色果,这是真正的韩国料理,当然少不了大麦茶。

清完桌子的服务员退了出去,小小的包间成了雅静的茶室。这种氛围下,想不聊些什么都很难。

“一定想对我说点什么?”他很笃定的神情,“既然如此,满足你,你先说吧。”他很了解她,拒绝了太多次,这次没有拒绝,绝不会是什么柳暗花明。应该是最后的告别,把话面对面说清楚,让自己死心。

他想得没错。

董悠然就是这个打算。

“有的时候,看似是我们选择了生活,其实更多的时候,恰恰相反,是生活选择了我们。就像他,好像就是注定了要在那里等着遇见我一样。我自己虽然惶恐,虽然忐忑,但是他一片真心,我也无从拒绝……”董悠然在很多年以后第一次提起他,她唯一真正意义上爱过的那个男人,齐建斌,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两年,仅仅两年,一切都变了。两年前,单位空调坏了,他会马上给我送来一个空调扇。两年后,同样的事情发生时,他说,老婆,你忍忍吧;两年前,他会天天接我送我上下班,风雨无阻,两年后,偶然不舒服时想让他接,他会说‘你自己打车回来吧,我很忙’;两年前当自己工作中遇到挫折、感觉疲惫的时候,他会说:‘你辞职在家待着,我养你。’两年后,他会吃惊地说:‘怎么就你事情多?你的抗压性怎么这么差?’……”

董悠然的眼睛一直回避着沈松韬,只看着不远处隔帘上的幌子,仿佛自己也恍惚起来。

沈松韬没有插话,他只是在认真地听她倾诉。因为他知道,她是一个狮子座女生,高傲的个性使得在她的周围没有真正的知己,她看不起周围的人,也不屑他们或她们庸俗的举止言行。她往往把自己看得太高,受什么委屈也不会告诉她的同伴。因为她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麻烦的,而且她也不想让她骄傲的自尊受到一点点的打击。

他猜测,这应该是她绝无仅有的“倾诉”。

“所以,不满一直在我心底积蓄,我不是一个轻易发作的小女人,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触及,便再也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家里另外一个女人留下的痕迹,以及他眼神中的闪烁与不堪一击的谎言。于是,我亲手揉碎了那个‘纸婚’。”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端起面前的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也许,她并不是想喝水,只是想要这个动作来掩饰她苍白的神色。

沈松韬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这样的前因让他很担心。虽然10年间,他只见过她数面,可就是这寥寥数面足以让他将她在职场和生活中的样子看得真真切切,透彻无疑。她是一个骄傲的人,典型的完美主义者。她轻易不会认同一个人做她的朋友,更何况是男朋友,并最终成为她的老公。因为她的信仰就是宁缺毋滥。心里的那个“他”都过于精致,如果生活中遇不到和内心世界当中那个精致形象相重合的人,她宁可不要,宁可荒废也绝不会凑合。

这样的她,爱了,就是一辈子。一头扎进去,即使错了,也会自吞苦水,不会放弃,因为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不会用行为承认自己失败,为此她宁可痛苦地忍着。

然而,什么样的刺激让她连面子都不要了,干脆决然地放弃。

这个理由,一定伤她至深。

这样的伤口,恐怕她永远难以愈合。

沈松韬不想说些套话来安慰她,他也不相信这便是故事的全部。于是,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我的工作和生活都经历了很大的起伏,朋友介绍给我一个男人,他拥有齐建斌身上的一切优点,却没有齐建斌的缺点,于是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当我们准备重新开始的时候,我收到了齐建斌寄来的DVD。”董悠然原本一直迷离的目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她不再逃避,而是勇敢地对上了沈松韬的眼睛,“他那时候,已经过世了。这其实才是他对我从疼爱到疏远再到所谓的离弃的真相。他寄给我的DVD是一部电影——《美丽人生》。我不知你有没有看过。”

沈松韬内心很惊讶,但是长期养成的职业素养让他看起来依然十分平静,他摇了摇头。

“他对我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悠然,不用怀疑,只要付出爱就会收获感动,就会有属于自己的美丽人生’。他走了,他说属于他的故事结束了,但是我应该有一个新的开始。”董悠然眼中没有一滴泪水,甚至唇边还带着淡淡的隐约可见的笑容。然而沈松韬分明能听到她内心的哭泣。

这便是痛到深处,无泪,却令人肝肠寸断。

沈松韬面色微变,以往就算面临再棘手的案子,生意场上遇到血本无归的险境,他也没有这样惊惶过。

他曾经很认真地分析过董悠然,她是外表热情内心冰冷的个性,看起来朋友很多,但是一定没有真正读懂她的。但凡只要读懂了她,要么会被她接受,被她看作一辈子的知音,要么会有难堪。因为她不想被人了解,她不喜欢赤裸裸的感觉,她会用孤僻吓走所有想了解她的人。

而他,恰好没赶上点儿,成了那个令她厌烦同时又感觉难堪的人。

“我清楚地知道,我不会再有新的开始,在我身边一同观看光碟的新男友,他也知道。所以,他平静地退出了,平静地接收了一切结果,包括替我收拾残局。”董悠然紧盯着沈松韬,长长松了口气。是的,全讲出来以后她轻松多了,再也不用躲闪了,因为他不会再纠缠她了。这样一个在感情世界里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女人,他还有兴趣去接收吗?

在她的笑容里,分明是浓郁的苦涩。

她闪烁的眼神里,那份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是什么?

沈松韬竟然看到了“得意”,她在得意什么?又吓走一个追求者?

他从来不抽烟,但是此时他真希望自己手上有支烟,不是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而是为了那腾起的烟雾阻挡她的眼神,因为那里面的情绪太让他心烦意乱了。

“你很得意是吗?”他终于还是没有能够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终于让它发作了,“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你对我说了这些,我就会像那个糊涂蛋一样也平静地走开?你做梦!”

他的情绪很不好,他额上的青筋甚至因为激动而清晰可见。

她站起身想走,被他狠狠拽住:“你说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打断你,现在应该让我说几句,你连这点儿勇气都没有?”

她紧抿着嘴唇,明知道是激将法却还是得留下来听。

“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起来?”听得出来,他在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力量。

“在你努力伪装起来的看似坚强的外表下,其实是颗玻璃般脆弱的心,根本经受不起感情失败的打击。为什么要这样?想哭的时候哭就是了,还偏要强装欢颜。谁会因为你这样,就给你鼓掌,给你喝彩,给你颁奖?”他说。

大手像铁钳一样紧紧箍着她的手臂,她看起来很弱小,仰起头望着他,发现他真的很高,自己其实好像只到他的胸口。也因此可以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董悠然觉得很无助。

“前边两个男人,一个自私,一个胆小,根本不值得你用自己去陪葬!”他说。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冲脱了他的钳制,想都没想,伸手甩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他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掌,其实他可以轻而易举躲开的,可是他没有躲,他知道,他们之间需要冲突,因为冲突可以击毁尖冰和阻隔,再重建新的关系。

一掌过后,他不再给她机会,狠狠抓着她的手,将整个人带到自己的怀里。

“我从来不会轻易去评判一个人。律师这个职业要求事事都要讲证据,我刚才那样说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他说。

她竭力与他力拼,可是无可奈何,她只得仰起头,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你,浑蛋!”

他哭笑不得,让淑女骂人,也算是难得的收获。

“你前夫看似很有担当其实却自私透顶。他若真想成全你,就不会在你要重新开始的时候给你寄什么光盘,做那一番真情告白。一个人死就死了,至少你是幸福的,不会带着以前的阴影和愧疚生活。要么就是在他生病的第一时间告诉你,难道你们的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吗?爱人伴在身边,陪他走完最后的人生道路,这对于他对于你,都是幸福的。这有什么不好?至少今后的生活没有遗憾也没有负担。”他说得很平静,没有慷慨激昂,以至于先前听到动静的服务员走到门口悄悄一望的时候,觉得只是情人间的耳语。

“后面那个人,更是胆小鬼,要么天生就是逃兵,要么就没那么爱你。”他直视着仰头望着自己的她的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像要盯进她的心里,“男人要有气量,爱一个女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过去、她的包袱、她的闪烁、她的徘徊、她的逃离!”

他的眼神中永远也看不到纯真与温暖,此时更是冷静得有些吓人。他说的似乎有点儿道理,又似乎全无道理。董悠然着实是糊涂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她只是一直在自责,自责自己的疏忽。作为妻子,她没有发现丈夫已经身染绝症。而她又很多疑,以至于在齐建斌布下的疑阵中迷失方向,信以为真,认为他背叛了自己,所以决然分手。所以,她愧疚,她难以自拔。沉浸在这样伤感的情绪里,哪还有什么心思接纳他人,于是,新男友的离开,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她还曾经十分感谢他的离开,因为这样她就不会受到选择的煎熬。

三年了。

直到这一时刻,被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沈松韬点醒,她还是如在梦中。

董悠然此时的神情就像是永远活在梦中不愿清醒似的,面色沉重,心事满满。目光迷离中浸满忧伤,卸下伪装的她是那样的我见尤怜,看在沈松韬眼中只是疼惜。

于是,没有任何前兆,仿佛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发生了,他俯下头,用手紧紧箍着她的头,一个绵长、霸道的又带着柔情蜜意的吻,就这样开始了。

刚开始的时候,有小小的阻力,但是很快阻力消失了。他乐于这样的变化,甚至有些欣喜,于是,他的手也放松了钳制,悄悄地放在她的背上,温暖的感觉透着她的衣衫缓缓地传递着。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将他狠狠推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温润的手,让董悠然感觉有些熟悉,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但是很快,仿佛只有一秒,她醒了。

于是,她的耳光再一次扇到他的脸上。

想不到,他居然连眼皮儿都没眨,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还带着一抹淡然超脱的笑容,仿佛这是他算准了同时又期待着的一巴掌。他的目光中涌动着一种称之为狡黠的神情:“这一次,比刚才那一巴掌,轻得多。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董悠然完全愣住了,她呆立当场,不能思考,怎么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

而他却笑了,毫不介意地凑在她耳边低语着:“我说过,真正有担当的男人爱一个女人就要爱她的全部,包括她的过去、她的包袱、她的闪烁、她的徘徊、她的逃离!你是一个随时准备逃避和拒绝的女人,而我就是那个有足够耐心等你回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