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错爱围城

2019年12月2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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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冬天干燥而多风,很少会有阴雨天气出现,而今年却与往常不同。傍晚时分,突然而至的大雨倾泻如注,让心情无端变得有些糟糕。

与法国人谈了一整天,既不浪漫也不轻松。走出会议室,董悠然觉得头晕晕的,感冒的症状越发明显,鼻子也不通畅,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只希望就此睡过去,再也不管什么谈判、什么营销之类的破事。

可是天不遂人愿,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本着职场人基本的素质与行为习惯,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几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您好。”

“是我,沐涵!”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她只得嗯了一声,发布会以后,为了避免尴尬,她一直躲着他。

现在却无处可躲。

“晚上得跟他们一起去吃个饭。”他的声音有些平淡,但是听得出来,是极力调整过来的。

她依旧是嗯了一声。

“你不舒服就别去了,多喝点水。”话语中尽是关切的味道,那杯白水,是他叫秘书端给她的,回想到这个细节,董悠然莫名感动。

只是面对他的关切,她连嗯都没有嗯,只觉得鼻子酸酸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你好些了,咱们好好谈谈。”他稍稍一顿,“只要你愿意接受,一切都不是问题。”

对于他这种沉静内敛的个性,自然是说不出更为煽情的话语。然而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算是明示了。董悠然踌躇着,没有半点儿声音回应。

“那,我挂了?”他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好。”依旧是一个字,代表着她内心的纠结与矛盾。

“我说什么你都会说好吗?”他的声音极其温柔,仿佛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听得出来他很动容,他一字一顿,代表郑重与决心,“听我说,你愿意接受我吗?”

她紧咬着牙,不敢发出半个音节。

似乎是一声叹息之后,隔了半晌他才说:“虽然你一句话也不说,但我还是舍不得挂电话。老夫聊发少年狂,感情这个东西果然最是磨人。你,更是磨人的。”

她几乎想把电话挂断,另一只手已经轻轻按在了放话筒的簧键上。

“我电话24小时开机。你,随时可以打给我。”他的重音放在“随时”两个字上,让人忍不住有些感动。可是董悠然不禁想到了孟雪,这对她是多么残酷。难道他在家里,当着妻子,也可以接自己的电话吗?

这种允诺,似乎看起来很痴情,但是换一个角度,对于孟雪来说,又是最无情的。

于是,她狠了狠心,她的手指终于轻轻一按。电话已然挂断,可是另一只手依旧举着话筒,耳中听到嘟嘟的忙音,一切都那么虚幻,毫不真实。

正在愣神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像门神一样矗立的人影自然是沈松韬。

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董悠然,将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又把话筒拿开重新挂在话机上。

“什么啊?”董悠然仔细一看,“双黄连口服液?感冒软胶囊?”

“对啊,怎么样,你不是感冒了吗?看我多体贴!”他一脸明朗的笑容,明明30多岁了,却总装童真。

董悠然哼了一声:“蒙古大夫。我这是感冒吗?”

沈松韬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董悠然的额头,董悠然用手打掉:“告诉你啊,我是甲型H1N1,怎么样?吓着了吧。告诉你,赶紧躲我远点儿!”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恶作剧一般的快感。

而他却毫无前兆地突然把她抵在桌子上,箍着她的肩,霸道地给了她一个深吻。

“你浑蛋!”甩开钳制以后,董悠然不管不顾地将手里的药狠狠砸到他脸上。

而他一脸得意的笑容:“瞧,只有我能看到你的庐山真面目。什么职场白领,什么淑女,整个一个泼妇!”

董悠然气急败坏,刚要再骂,只听外面有人敲门。

“进来!”董悠然还没开口,沈松韬先把门打开了。

是行政部负责接待的小卢,她看到沈松韬也在,笑着点了点头:“正好沈总也在,我一并通知了。董总监,去酒店的车队已经安排好了,索总让我通知大家马上出发。”

“哦,我不去了。我感冒了,不太方便。”董悠然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纸巾捂住了鼻子。

小卢立即退了几步,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啊,“甲流”风行,人人都是谈感冒而色变。她又看了看沈松韬:“您呢?”

“他又没病,他当然得去了,赶紧走,别耽误了。”董悠然催促道。

沈松韬学着她的语气哼了一声,拍了拍小卢的肩膀:“对,董总监说得对,咱们又没病,有病的在家待着,咱们走了!”

董悠然看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真无聊的一个人。

拿着包一个人走出办公室,迎面看到了郑爽领着一个小伙子走过来,似乎不是客户,当然也不是郑爽老公。正在纳闷儿,却发现他们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董总,这位先生找您。”郑爽经过上次发布会的事情,对董悠然格外尊重。

“您是?”董悠然有些纳闷儿。

小伙子很干练,而且似乎是军人作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恭敬地递给董悠然。

董悠然接过来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字,她却一下子脸绿了。

“这个,可能有点儿误会,没这个必要吧。”董悠然对来人说。

郑爽在旁边有些纳闷儿:“领导,怎么了?”

董悠然又不方便说,只是用目光看着那个小伙子:“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不能赴约。我得先走了。”说完就朝外面走去。

而小伙子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直到走到电梯间,两个人进了同一部电梯,他才重新开口:“董小姐,我也是给人家打工的。请您最好不要为难我。有什么事,您见了董事长,自己直接跟他说,行吗?”

小伙子一脸真挚,董悠然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只得跟着他出了电梯,在办公楼大门口远远地看到一辆宾利。车子见他们出来,便缓缓开了过来,直接开到大厅前面的平台上,这样便不用被雨淋到了。小伙子殷勤地拉开车门,前面的司机也回过头来跟她问好,董悠然思想斗争了一下,这才坐了上去。

很快,到了白家大院。

想不到他们会选这个地方见面。

这是一幢三进三出的标准青砖灰瓦的四合院。每一间房就是一个包间,里面砌着暖炕,上面有炕桌,雕梁画栋的装修以及各种仿古的摆件和陈设,让步入其中的人感觉如同走进了明清时代的大户之家。

一进院子,就有穿着青布对襟小褂、头戴瓜皮帽、肩搭白毛巾的店小二热情地招呼着,并将她引入事先订好的房间。上房、东厢房或是西厢房。环顾四周,房门上都挂着厚厚的棉帘子,听到小二的吆喝,帘子从里面高高打起,一水儿穿着花棉袄,梳着大辫子脸上一边映着一抹山里红的大姑娘立即把他们迎了进去。

看着炕上的人,董悠然定了定神儿。

桌上没有菜肴,只有一套青花盖碗和茶壶。

炕桌两侧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大人还有一个小姑娘,男人看起来60岁上下,身材不算魁梧,肤色黝黑,特别是两道浓眉与那双厉目,显得十分精明。

女人却小多了,最多比董悠然大几岁,穿着貂皮,戴着名贵的首饰,倚在她怀里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水儿的派克兰帝。

他们跟沈松韬是什么关系?

董悠然愣了。

“愣着干什么?脱鞋、上炕、坐下聊。”男人从一进屋仿佛都没有拿正眼看过董悠然,可一开口却像是再熟识不过的家长口气。

董悠然怔了怔:“您好,是您派人约我的?”

那个男人这才认真地端详起董悠然来,然后冲对面的女人笑了笑:“这孩子看起来怎么有点儿犯傻啊?”

“爸爸!”小女孩开口了,同时移动着胖乎乎的身体从母亲怀里钻到父亲怀里,指着董悠然说道,“我觉得她长得还行,没我妈好看,但是不讨厌。”

董悠然一下子就笑了。

“这样,浩子,你去叫服务员给她搬个凳子吧,人家可能坐不习惯这炕!”小女孩的母亲开口解围。

先前陪董悠然一同进来的小伙子立即应声去办。

董悠然仍旧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等椅子搬来自己坐在炕边上,倒发现这布局有点儿像三堂会审的样子。

那个男人,姑且先称为老爷子吧,他又开口了:“那个……小董,是吧。你姓董?”

董悠然点了点头。

“咱们先坐着说会儿话。我们老沈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咱们先开聊,等聊完了咱们再开吃。好吧!”老爷子显然是家长作风,自问自答,看来平日里当领导当惯了。

董悠然说:“您尽管说。我原本也没打算过来吃饭,就是怕传话的人难做,所以才来赴约的。”

老爷子看了一眼那个小伙子,他立即退了出去。

“你和松韬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爷子开口问道。

“同事。”董悠然回答得更为干脆。

老爷子眼睛一瞪,似乎很不满。

“您还没自报家门,人家怎么能说真心话呢!”小女孩的母亲给男人递了个眼神。

“也对。”老爷子指了指自己,“我是沈松韬的父亲。”又指了指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这是沈松韬的妈,那是他妹妹。”

也许是看到董悠然有些疑惑,又加了一句补充说明:“是后妈!”

“讨厌!”小女孩的母亲瞪了他一眼,似啧非啧。原来是老夫少妻,重组家庭。

董悠然仿佛明白了。这才想起似乎跟沈松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谈过自己的家庭。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大家通常的处理方式是夸大自己得意的地方,而小心翼翼地掩藏起失意。

董悠然忽然觉得沈松韬也没那么讨厌了。

“伯父、阿姨,你们好!”董悠然重新打着招呼,“我还是想知道您二位今天约我过来……”

“你现在不是跟我们松韬处朋友呢吗?网上不是说都快结婚了吗?那我们怎么也得看看你这个未来儿媳妇啊。你们年轻,不懂礼数,那我们还不懂吗?”沈父盯着董悠然,目光十分犀利,话语中透着问询更有些许的不满。

“没有。”董悠然此时完全明白了,她连忙否认,“伯父、阿姨,这件事非常抱歉。那是公司的一种宣传策略,实在不是事实。我跟沈松韬只是同事、是朋友。严格意义上讲,是他帮过我的忙。”

“哦,行了,明白了!”沈父端起面前的茶狠狠喝了一口,“来人,点菜!”

门口棉帘一掀,服务员拿着线装书一般的菜单双手呈上:“您慢慢点!”

沈父随意圈点着,服务员开了单又重新退下。

眼看大盆小碗陆续上桌,董悠然站起身:“既然已经说清楚了,那伯父和阿姨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还吃什么劲啊?”沈父目光一扫,带着探究神色打量着董悠然,“咱们得聊聊,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这网上炒得挺热闹,家里人都问,你们这事啥时候办呢?”

董悠然一头雾水,她经历过无数尴尬的场面,但都没有今天混沌。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冒的原因,自己居然反应这么迟钝,讲了这么多,怎么还让人家误会自己是他们的准儿媳呢?

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强调:“我刚才跟您解释了,我们只是同事,朋友。”

“是。我听明白了。不是我们松韬帮过你的忙吗?你感激他,是吧?我们松韬这孩子我最了解,独,独得厉害,这孩子,我们沈家几代单传,爷爷奶奶惯得没样。太独。所以,他能去帮你,那肯定是相中你了。他有情你有义,这不就剩下办事了吗?”沈父说得挺流畅,也仿佛挺有道理。

董悠然觉得自己跟他对话,就仿佛是喝歌没赶上调子,怎么就跟他说不清楚呢。

“不是,这个情况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我知道。我们沈家虽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户,但在晋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家门的。竹园,北四环那个竹园,你不是去过吗?那是松韬开的,但那是他自己弄着玩的。对于我们家来说,那是九牛一毛。我们家在晋城是做煤炭起家的。”沈父说道。

晕,不会是传说中的煤老板吧。董悠然诧异着,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转念又一想,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管他是煤老板的富二代公子,还是普通的北漂一族,于自己都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我们找人查过你。你的工作单位、生活、家庭、兴趣、爱好、属相、血型,我们都知道。”沈父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董悠然所不知道的谜底全部揭开。

“伯父!”董悠然哭笑不得,“非常感谢您的抬举,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豪门世家有什么牵连。是,沈松韬帮过我,我很感激,但是没有到以身相许的地步。而且,他也没有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比普通的同事关系强一点儿的朋友关系。今天,您一家三口来到这儿,我们能见面也是缘分。我说话可能有冒犯之处,对得住对不住的,您多担待。”

说完,她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咦!这人怎么走了?”屋里人还在纳闷儿。

虽然感觉很无辜,但还是在服务台帮他们结了账。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点儿小钱,但是董悠然不允许自己欠别人的账。越是没有干系的人,越要划清界限,弄得清清楚楚。却不知,这一点,在沈父眼中又给自己加了许多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