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8章 春风解冻

2019年11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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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街尽头处,慢慢地走过一个人来,脚步艰辛而沉重,竞是傅红雪。

  他手里当然还是紧紧地握住那柄刀,一步步走过来,好像无论遇着什么事,他这种步伐都绝不会改变,更不会加快。

  只有他一个人,乐乐山和慕容明珠还是不见踪影。

  叶开穿过长街,迎上了他,微笑着道:“你回来了?”

  傅红雪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还没有死。”

  叶开问道:“别的人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慢。”

  叶开道:“他们都走在你前面?”

  傅红雪道:“嗯。”

  叶开道:“走在你前面的人,为何还没有到?”

  傅红雪道:“你怎知他们定要回来这里?”

  叶开点了点头,忽又笑了笑,道:“你知道最先回来的是谁?”

  傅红雪道:“不知道。”

  叶开道:“是个死人。”

  他嘴角带着讥消的笑意,又道:“走得快的没有到,不会走的死人反而先到了,这世上有很多事的确都有趣得很。”

  傅红雪道:“死人是谁?”

  叶开道:“飞天蜘蛛。”

  傅红雪微微皱了皱眉,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他本来留在后面陪着我的。”

  叶开道:“陪着你、干什么?”

  傅红雪道:“问话。”

  叶开道:“问你的话?”

  傅红雪道:“他问,我听。”

  叶开道:“你只听,不说?”

  傅红雪冷冷道:“听已很费力。”

  叶开道:“后来呢?”

  傅红雪道:“我走得很慢。”

  叶开道:“他既然问不出你的话,所以就赶上前去了?”

  傅红雪目中也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淡淡道:“所以他先到!”

  叶开笑了,只不过笑得也有点不是味道。

  傅红雪道:“你问,我说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开道:“我也正在奇怪。”

  傅红雪道:“那只因我也有话要问你。”

  叶开道:“你问,我也说。”

  傅红雪道:“现在还未到问的时候。”

  叶开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再问?”

  傅红雪道:“我想问的时候。”

  叶开微笑道:“好,随便你什么时候想问,随便你问什么,我都会说的。”

  他闪开身,傅红雪立刻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有往棺村里的尸体看一眼,他的目光仿佛十分珍贵,无论你是死是活,都绝不肯随便看你一眼的。

  叶开苦笑着,叹了口气,转过头,就看到云在天已准备盘问那些车夫。

  他也懒得去听了——你若想从这些车夫嘴里问出话来,还不如去问死人也许反倒容易。

  死人有时也会告诉你一些秘密的,只不过他说话的方式不同而已。

  飞天蜘蛛的尸休已僵硬、冷透,一双手却还是紧紧地握着,就像是紧紧握着某种看不见的珠宝一样,死也不肯松手。

  叶开站在棺材旁,对着他凝视了很久,喃喃道:“细若游丝,炔如闪电……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

  正午后,阴暗的苍穹里,居然又有阳光露出。

  但街道上的泥泞却仍未干,尤其是因为刚才又有一连串载重的板车经过。

  现在这一列板车已入了万马堂。

  若不问个详详细细,水落石出,云在天是绝不会放他们走的。

  那辆八匹马拉着的华丽马车,赫然还停留在镇上,有四五个人正在洗刷车上的泥泞,拌着大豆草料准备喂马。

  杂货铺隔壁,是个屠户,门口挂着个油腻的招牌,写着:“专卖牛羊猪三兽。”

  再过去就是个小饭馆,招牌更油腻,里面的光线更阴暗。

  傅红雪正坐在里面吃面。

  他右手像是特别灵巧,别人要用两只手做的事,他用一只手就已做得很好。

  再过去就是傅红雪住的那条小巷,巷子里住的人家虽不少,但进出的人却不多,只有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正佝偻着身子,蹒跚地走出来,将手里一张已抹上浆糊的红纸,小心翼翼地贴在巷子的墙角,又佝偻着身子走了回去。

  红纸上写着:“吉屋招租,雅房一间,床铺新,供早膳。月租纹银十二两整,先付,限单身无孩。”

  这老太婆早上刚收了五十两银子的房租,好像已尝出了甜头,所以就想把自己住的一间屋子,也租给别人了,而且每个月的租金还涨了二两。

  杂货铺的老板又在打瞌睡。

  对面的绸缎庄里,正有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媳妇,在买针线,一边还嘀嘀咕咕的,又说又笑,只可惜比那三姨和马芳铃丑多了。

  马芳铃她们的人呢?

  马车虽然还留在镇上,但她们的人却已好像找不着了。

  叶开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两遍,都没有看见她们的人影。

  他本来想到那小饭馆吃点东西的,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却走过去将巷口贴着的那张红纸揭了下来,卷成一条,塞在靴子里。

  他靴筒里好像还有条硬梆梆的东西,也不是金条,也不是短刀。

  街上最窄的一扇门,这里的销金窟。

  门虽最窄,屋子占的地方却最大。

  窄门上既没有招牌,也没有标志,只悬着一盏粉红色的灯。灯亮的时候,就表示这地方已开始营业,开始准备收你囊里的钱了。

  灯熄着的时候,这门里几乎从未看到有人出来,当然也没有人进去。这里竟像是镇上最安静的地方。

  叶开打了个呵欠,目中已有些疲倦之意,迟疑了半晌,终于又推门走了进去。

  暗沉沉的屋子,居然有个人,居然不是萧别离,是马芳铃。

  叶开到处找不着的人,原来早已在这里等着他。

  女孩子的行动,岂非是令人难以捉摸的?

  叶开笑了,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芳铃瞪了他一眼,忽然站起来,妞头就走。

  她本来一直坐在那里发怔,看见叶开进来本已忍不住露出喜色,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忽然站起来,扭头就走。

  叶开知道这位大小姐想必已等得生气了。

  你看到大小姐生气的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她气消了再说。

  在这种时候你若还想拦住她,劝劝她,你一定是个笨蛋。

  叶开不是笨蛋。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坐下来。

  马芳铃本来已快冲出了门,突又转回来,瞪着叶开道:“喂,你来干什么的?”

  叶开眨了眨眼,道:“来找你。”

  马芳铃笑道:“来找我?现在才来?你以为我一定会等你?”

  叶开笑道:“你现在不是在等我:“马芳铃道:“当然不是。”

  叶开道:“不是等我,是在等谁?”

  马芳铃道:“等三姨。”

  叶开怔了怔,道:“三姨?她也要来?”

  马芳铃道:“你以为这地方只有男人才能来?”

  叶开苦笑道:“我什么也没有以为,也不知道你已经来了,所以满街在找你。”

  马芳铃瞪着他,又瞪了半天,道:“你一直都在找我?”

  叶开道:“不我你找谁?”

  马芳铃忽然“噗哧”一笑,道:“呆子,你以为这里只有一个门可以进来?”

  原来她是从后门进来的,女孩子到这种地方来,当然要避旁人耳目。

  叶开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也会走后门。”

  马芳铃道:“不是我要走,是三姨。”

  叶开又怔了怔,道:“她也来了?”

  马芳铃咬着嘴唇,笑道:“呆子,我刚才不是已告诉了你吗?”

  叶开笑道:“她的人呢?”

  马芳铃向左面的第三扇门呶了呶嘴,道:“在里面。”

  这扇门旁边,正是翠浓的香闺。

  马芳铃道:“聊天。”

  叶开道:“跟翠浓聊天?”

  马芳铃道:“她们本来是朋友,三姨每次到镇上来,都要找她聊聊的。”

  她忽又瞪起了眼,瞪着叶开道:“你怎么知道她叫翠浓?你也认得她?”

  叶开呐呐道:“好像见过一次。”

  马芳铃眼睛瞪得更大,道:“是好像见过?还是真的见过?”

  叶开苦笑道:“真的见过。”

  马芳铃歪起头,用眼角瞟着他,道:“你好像是前天晚上来的。”

  叶开道:“嗯。”

  马芳铃道:“前天晚上你住在哪里?”

  叶开道:“好像……好像是……”

  马芳铃咬着嘴唇,突然一扭头,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真有点像是五月里的天气,变得真快。

  叶开除了叹气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呢?

  男人在女人面前说话,真应该小心些,尤其是喜欢你的女人。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又被轻轻推开了,马芳铃又慢慢地走了回来,走到叶开面前,在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

  她脸色已好看多了,似笑非笑的看着叶开,忽然道:“你怎么不说话?”

  叶开道:“我不敢说。”

  马芳铃道:“不敢?”

  叶开道:“我怕又说错了话,让你生气。”

  马芳铃道:“你怕我生气?”

  叶开道:“怕得厉害。”

  马芳铃眼波流动,突又噗哧一笑道:“呆子,不该说的时候嘴巴不停,该说的时候反而不说了。”

  她目光渐渐温柔,凝视着叶开,道:“今天早上,别人问你昨天晚上在哪里,你为什么不说?”

  叶开道:“不知道。”

  马芳铃柔声道:“我知道,你是怕连累了我,怕别人说我的闲话,是不是?”

  叶开道:“不知道。”

  聪明的男人总是会选个很适当的时候来装装傻的。

  马芳铃的眼波更温柔,遣:“你难道不怕他们真的杀了你?”、叶开道:“不怕,我只怕你生气。”

  马芳铃嫣然一笑,温柔得就仿佛是可以令冰河解冻的春风。

  叶开盯着她,似又有些痴了。

  马芳铃慢慢地垂下头,道:“我爹爹早上是不是找你谈过话?”

  叶开道:“嗯。”

  马芳铃道:“他说了些什么?”

  叶开道:“他要我走,要我离开这地方。”

  马芳铃咬着嘴唇,道:“你说什么?”

  叶开道:“我不走!”

  马芳铃抬起头,忽然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道:“你……你真的不走?”

  叶开点了点头。

  马芳铃道:“别的地方没有人等你?”

  叶开柔声道:“只有一个地方有人等我。”

  马劳铃立刻问道:“哪里?”

  叶开道:“这里。”

  马芳铃又笑了,笑得更甜,眼波朦朦胧胧,就像是在做梦似的,轻轻道:“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人跟我这样子说过话,也从没有人拉过我的手……你知不知道?相不相信?”

  叶开道:“我相信。”

  马芳铃道:“就因为别人都觉得我很凶,所以我自己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凶了,其实……”

  叶开忍不住笑道:“其实你本来就很凶。”

  马芳铃嫣然一笑,道:“其实有时我跟你生气,根本就是假的。”

  时开道:“为什么要假装生气?”

  马劳铃道:“因为……我总觉得若不时常发发脾气,别人就会来欺负我。”

  叶开柔声道:“以后绝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马芳铃眨着眼,道:“若有人欺负我,你去跟他拼命?”

  叶开道:“当然,只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假装生气了。”

  马芳铃又咬起嘴唇,道:“但以后你若敢再住在这里,我可真的生气了。”

  叶开什么话也不说,从靴筒里拿出了那卷红纸。

  马芳铃打开一看,脸上立刻又露出春风般温柔的微笑。

  叶开看着她,从心里觉得她真是个很可爱的少女,又直爽又天真,有时简直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他忍不住捧起了她的手,轻轻地亲了亲。

  她的脸又红了,红得发烫。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轻轻咳嗽,那人正带着微笑,看着他们。

  马芳铃的脸更红,一双手立刻藏到背后·三姨微笑道:“我们该回去了!”

  马芳铃红着脸垂下头,道:“嗯。”

  三姨道:“我先到外面去等你。”

  她出去的时候,似有意,似无意,又回眸向叶开一笑。

  令人销魂的一笑。

  马芳铃的笑是明朗的、可爱的,就好像是初春的阳光。

  她的笑却如浓春,浓得令人化不开,浓得令人不饮自醉。

  在她面前,马芳铃看来就更像个孩子。

  无论谁看到她走出去,都会觉得有些特别的滋味,就仿佛被她偷走了什么东西。

  叶开当然不能将这种感觉表露出来,所以忽然问道:“你每次到镇上,坐的都是那辆马丰?”

  马芳铃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但还是点了点头。

  叶开道:“像那样的马车,你们一共有几辆?”

  马芳铃道:“只有一辆。这里的人都比较喜欢骑马。”

  叶开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你们要坐这辆马车,所以他们就只能自己回来了。”

  马芳铃道:“他们是谁?”

  叶开道:“昨天晚上跟我一起去的客人。””马芳铃笑道:“他们又不是孩子了,自己回来又有什么关系?又何必叹气?”

  叶开却又叹了口气,道:“因为他们十三个人来,现在已死了一个,不见了十一个。”

  马芳铃睁大眼睛,道:“死的是谁?”

  叶开道:“飞天蜘蛛。”

  马芳铃道:“不见了的呢?”

  叶开道:“乐先生、慕容明珠,和他那九个跟班的。”

  马芳铃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不见呢?”

  叶开缓缓道:“这地方本来就随时都会有怪事发生的。”

  马芳铃抿嘴一笑,道:“也许这只不过是你疑心病,他们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叶开摇摇头,忽又道:“我能不能顺便搭你们的马车到前面去?”

  马芳铃道:“当然可以。只不过……你到前面去干什么呢?”

  叶开道:“去找那些不见的人。”

  马芳铃道:“你怎么知道他们还在附近?也许他们从别的路回去了呢?”

  叶开道:“不会的。”

  马芳铃道:“为什么不会?”

  叶开道:“。知道。”

  马芳铃道:“怎么知道的?”

  叶开道:“有人告诉我?”

  马芳铃道:“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叶开垂头看着自己的手,一字字他说道:“是个死人……”

  马芳铃骇然道:“死人?”

  叶开点了点头,缓缓道:“你知不知道,死人有时也会说话的,只不过他们说话的方法和话人不同而已。”

  马芳铃吃惊地看着他,呐呐道:“死人说的话你也相信?”

  叶开又点点头,嘴角带着种神秘的笑意,道:“只有死人告诉你的事,才永远不会是假的……因为他已根本不必骗你。”

  这死人紧握着的双拳已松开了,手指弯曲僵硬。死人纵然还能说出一些秘密,但他的手却是绝不会自己松开的。飞天蜘蛛紧紧地握着的双拳已松开,手指弯曲而僵硬。

  马空群站在棺材旁,目光炯炯,盯着这双手。

  他既不看这死人扭曲变形的脸,也不看那嘴角凝结了的血渍,只是盯着这双手。

  马空群忽然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花满天和云在天对望了一眼,沉默着。

  公孙断道:“这只不过是双死人的手,和别的死人并没有什么地方不同。”

  马空群道:“有。”、公孙断道:“有什么不同?”

  马空群道:“这双手本来握得很紧,后来才被人扳开来的。”

  公孙断道:“你看得出?”

  马空群道:“死人的骨头和血已冷硬,想扳开死人的手并不容易,所以他的手指才会这样子扭曲,而且上面还有伤痕。”

  公孙断道:“也许是他临死前受的伤。”

  马空群道:“绝不是。”

  公孙断道:“为什么?”

  马空群道:“因为若是生前受的伤,伤口一定有血渍,只有死了很久的人才不会流血。”

  他忽然转向云在天,道:“你看见这尸体时,他是不是死了很久?”

  云在天点点头,道:“至少已死了一个时辰,因为那时他的人已冷透。”

  马空群道:“那时他的手呢?是不是握得很紧?”

  云在天沉吟着,垂下头,道:“那时我没有留意他的手。”

  马空群沉下脸,冷冷道:“那时你留意着什么?”

  云在天道:“我……我正急着去盘问别的人。”

  马空群道:“你问出了什么?”

  云在天垂首道:“没有。”

  马空群沉声道:“下次你最好记得,死人能告诉你的事,也许比活人还多,而且也远比活人可靠。”

  云在天道:“是。”

  马空群道:“他这双手里,必定紧握着样东西,这样东西必定是个很重要的线索,说不定就是他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当时你若找出了这样东西,现在我们说不定就已知道凶手是谁了。”

  云在天目中露出了敬畏之色,道:“下次我一定留意。”

  马空群脸色这才和缓了些,又问道:“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这口棺材附近?”

  云在天眼睛里忽然闪出了光,道:“还有叶开!”

  马空群道:“你有没有看见他动过这尸体?”

  云在天又垂下头,摇头道:“我也没有留意,只不过……”

  马空群道:“只不过怎样?”

  云在天道:“只不过他对这尸体,好像也很有兴趣,站在棺材旁看了很久。”

  马空群冷笑着,道:“这少年看出的事,只怕远比你想的多得多。”

  公孙断忍不住道:“这人只不过是个飞贼,他是死是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马空群道:“有。”

  公孙断道:“有关系?”

  马空群点点头,道:“这人虽是个飞贼,却是个最精明的飞贼,只要一出手,必定万元一失,可见他对别人的观察必是十分准确仔细。”

  他缓缓接造:“所以,我才特地川人找他到这里来……”

  公孙断失声道:“这人是你特地找来的?”

  马空群沉声道:“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请来的。”

  公孙断道:“请他来干什么?”

  马空群道:“请他来替我暗中侦查,谁是来寻仇的人。”

  公孙断道,“为什么要找他?”

  马空群道:“因为他和这件事全没有关系,别人对他的警戒自然就比较疏忽,他查出真相的机会,自然也比较多。·公孙断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就已死了。”

  马空群沉声道:“他若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就不会死!”

  公孙断道:“哦?”

  马空群道:“就因为他已发现了那凶手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杀了灭口!”

  公孙断瞪起了眼,道:“所以我们只要找出是谁杀他的,就可以知道谁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人了?”

  马空群冷冷道:“所以他手里握着的线索,关系才如此重要!”

  公孙断道:“我去问问叶开,那东西是不是他拿走的?”

  马空群道:“不必。”

  公孙断道:“为什么?”

  马空群道:“他死的时候,叶开在镇上,所以杀他的凶手绝不是叶开。”

  他冷冷接着道:“何况,叶开若真从他手上拿走了什么,也没有人能问得出来。”

  公孙断的手又按上刀柄,冷笑着,满脸不服气的样子。

  马空群沉吟着,又道:“他临死之前,是谁跟他在一起的?”

  云在天道:“乐大先生、慕客明珠、傅红雪。”

  马空群道:“现在他们的人呢?”

  云在天道:“傅红雪已在镇上,乐乐山和慕容明珠却已失踪了。”

  马空群沉下脸,道:“去找他们,带四十个人去找。”

  云在天道:“是。”

  马空群道:“十个人一组,分成四组,多带食水口粮,找不到线索就不准回来!”

  云在天道:“是。”

  无论马空群说什么,他脸色永远都很恭顺,在马空群面前,这昔年也曾叱咤一方的武林高手,竞像是变成了个奴才。

  公孙断突又大声道:“。去找傅红雪!”

  马空群道:“不必。”

  公孙断怒道:“为什么又不必?难道这小子就找不得?”

  马空群叹了口气,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人是怎么死的?”

  公孙断垂下头去看手里的刀柄道:“谁规定带刀的一定要用刀杀人?”

  马空群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云在天即已知趣的退了出来,带上门。

  公孙断的头拾起,又问了一句:“谁规定他一定要用刀杀人?”

  马空群道:“他自己。”

  公孙断道:“他自己?”

  马空群道:“他若真是来复仇的,那么他手里的刀就是他复仇的象征,他要杀人,就一定要用刀!”

  他淡淡地笑了笑,接下去道:“他若不是来复仇的,你又何必去找他?”

  公孙断没有再说话,他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沉重得像是条愤怒的公牛。

  马空群看着他巨大的背影,眼里忽然露出忧郁恐惧之色,仿佛已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出了一些十分悲惨不幸之事。

  四十个人,四十匹马。

  四十个大羊皮袋中,装满了清水和干粮。

  刀已磨利,箭已上弦。

  云在天仔细地检查了两次,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声音却更严厉:“十个人一组,分头去找,找不到你们自己也不必回来!”

  公孙断已回到自己的屋子。

  屋里虽显得有些凌乱,但却宽大而舒适,墙上排满了光泽鲜艳的兽皮,桌上摆满了各种香醇的美酒,在寂寞的晚上只要他愿意,就有人会从镇上为他将女人送来。这是他应得的享受。他流的血和汗都已够多。

  可是他从来未对这种生活觉得满意,因为在他内心深处,还埋藏着一柄刀,一条鞭子。

  是他自己用自己沾满血腥的手埋下去的!

  无论他在做什么,这柄刀总是在他心里不停地搅动,这条鞭子也总是在不序的抽打着他的灵魂。

  桌上的大金杯里酒还满着,他一口气喝了下去,眼睛里已被呛出泪水。

  现在终于已有人来复仇了,但他却只能像个见不得人的小媳妇般坐在屋子里,用袖子偷偷擦眼角的泪水——无论是为了什么原因流下来的,眼泪总是眼泪。

  他又倒了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

  “忍耐!为什么要忍耐?你既然有可能要来杀我,我为什么不能先去杀你?”

  他冲了出去。

  也许他并不想去杀人的,可是他心里实在太恐惧。

  不是仇恨,也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一个人想去杀人时,为了仇恨和愤怒的反而少,为了恐惧而杀人的反而多!

  一个人想去杀人时,往往也不是为了别人伤害了他,而是因为他伤害了别人。

  这也是自古以来,人类最大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