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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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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桶送水的俩伙计进进出出了几趟,嘴里不住地嘟囔:“他奶奶的,这么大谱!咱大当家的要洗个澡都自己拎水,自己上河沿儿洗去。这位小爷啥人物,让老子给他拎水?”

息栈从炕上起来,伸手沾了下桶里的水,说道:“不够热,还有么?”

“还他娘的不够热?老子的尿水热,你要不要?”

那伙计牛眼儿一瞪,作势就要从裤裆里掏家伙往木桶里撒尿!

息栈凤眉倒竖,双目一凛,寒光四she,立时看得那伙计浑身就是一激灵,没来由地汗毛耸动。

俩伙计咕咕哝哝得,很不满地出去了。

息栈心中暗恨,这真真叫做凤落平滩被犬欺!往日里华车美饰,锦衣玉食,仗剑而立,踏雾穿云,哪里到过这种鸟地方,受这种腌臜气?

闩好了门,再轻轻脱下身上的衣物。昨夜被烈酒烧灼过的皮肤仍然微微发红。这民间土方的烧刀酒果然后劲儿十足,烧得他一宿辗转反侧,心、肝、肺、肚子都热得在腔子里来回搅动,上下腾挪,无处泻火。

伸足踏进热水桶,顿时一腿苏麻,暖意浸入肺腑。

蜷身而入,将整个人没入热làng之中,只露出头颈。

额间微汗,通体温热,桶中汩汩dàng起水波,脑顶缓缓升出轻烟。

这紫霄逐月功确实yīn寒,极耗阳气。这三日来为了应付与快刀仙生死攸关的一战,息栈孤注一掷,勉qiáng注力发功,将逐月功的内力注入这十五岁少年的羸弱身体之内。

阳气不足,又qiáng行念动奉天纯阳诀。体内这一yīn一阳两股内力,左冲右突,往复流窜,忍得他好不辛苦。

用鸾刃起式杀快刀仙,已是冒险之举。幸亏没有动凤剑,若是凤式大招出手,十有八九会当场七窍出血,五脏崩塌,快刀仙的脑袋还没掉,他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

那镇三关好死不死地偏要拍马追赶,追得息栈怒从心头起,真想削了这人的脑袋!胸中一口气没有压住,纯阳外泄,骤遇风寒,外冷内热,热胀冷缩,顿时血管迸裂,口鼻出血,散了功力。

这鬼地方,实在是冷,太冷了!

朔风漫卷,飞沙走石。

冰湖遍野,雪脊横陈。

简直就是紫霄逐月功的禁地!

可是若没了这内功,他息栈岂不是废人一个,如何出得了这荒芜大漠?如何再寻得殿下的去处?

昨夜凤鸟嘶唤声声,哀鸣不止,分明是有异人开启触动了鸾凤之剑。

这剑若失落歹人之手,ròu身魂魄皆无所依傍,不如速速归去……

那被称作军师的文弱书生这两天来送了几次饭。

息栈觉得吃来吃去,那臊子面还算可以下咽之物。那臊子看起来是用ròu臊子、红萝卜、绿萝卜、豆腐丁、huáng花、木耳等物炒得,再加些汤水。面片擀得薄薄的,切得细细的,烩到汤中,汤面儿上还点缀了些香菜和葱末。

可是那狗头军师偏偏画蛇添足一般,往里边儿加了一大勺油泼辣子!息栈那一口面汤喝下去,喉咙口顿时火烧火燎,辣子一半儿进了食管,一半儿进了肺管,咳了个惊天动地,涕泪横流。

又管军师要一桶洗澡水。

那书生说:“你小子怎的天天沐浴?沐浴完了是要上屉清蒸啊还是下锅油烩啊?!你洗一回澡的水,够俺们绺子里一众人喝上一整天的,好端端的水都让你给洗了!”

息栈不答,又问:“有绢布么?”

“何物?做啥用的?”

“……竹苇有么?”(3)

“……”

“你们,你们这些人更衣净手之后用什么?”息栈脑顶直冒青烟,心想这群山贼尚活在远古huáng帝时代么?

“……”军师愣了一会儿,说道:“你是说大解之后用什么吧?”

息栈翻了个白眼,这鸟人真腌臜庸俗!

军师嘴角不停抽动,须子一翘一翘,忍着笑说道:“绢布?那是官家大户小姐们用的,俺们这地方没有,竹苇是何物,小生更没见过。俺们这绺子里的伙计,就用土坷垃、石头或者树叶子,外边儿地上有的是,自己捡去!”

息栈只觉得印堂发黑,两眼冒金星,憋着一口气又问:“你们的首领呢,缘何两日未见?”

“下山办事儿了,明儿个就回来。你歇着,掌柜的回来了自会找你说话。”

一桶洗澡水抬了来,等那俩伙计走后,息栈凑近了水一闻,竟然有一股骚气!

凤目bào现寒光,胸中一股异样腾起,紫霄冷绝之气在四肢百骸内突突地涌动。

能否脱身在此一举,这水不能不用,当下只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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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傍晚,镇三关哼着小曲儿从山下回转,身后跟着两个手脚利索的伙计,其中一人手里还拎了一只竹筐,里边儿两只活jī。

进了寨子,就发现聚义厅门口的空场地上已是锅翻灶倒,一片láng藉,横七竖八,打作一团!

息栈手握剑鞘立于包围圈当中,左手边儿持鞭的是红袄女子,右边儿举着钢刀僵持的是黑狍子。外边儿一圈儿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是绺子里最能打的一帮老伙计,人人手里拎着家伙。

镇三关大为诧异,嚷道:“gān哈呢,gān哈呢这是?反天啦?”

少年转脸一看是镇三关,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这人怎么竟然提前一天回来了?

这时屋子里冲出一满脸是血的人,一看,可不就是军师,捂着冒血的鼻子叫道:“当家的,这小子抢了剑又想跑!”

镇三关缓缓穿过人群,站定,沉声问道:“小剑客,这咋回事,咋还抢剑伤人呢?”

少年面色冰冷,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剑本就是在下之物,何为抢?”

镇三关面露一丝笑容,不以为然地说道:“对,是你的家伙。可你在俺这绺子里住了几天,老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你,你现下想走,不跟俺这做掌柜的打声招呼?当真没把俺镇三关放、在、眼、里!”

说话间面带笑意,眼里却尽是威严之色,最后几个字念得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足以震慑旁人。

少年目光一垂,避而不答,只说道:“你既已回转,那在下可以走了?叫你的人让路!”

镇三关依旧笑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是赶大集呢?”

“你要怎样?”

“人留下,或者剑留下,或者两样都给俺留下!”

少年冷冷哼了一声,直接就要冲去马厩牵马。

红袄女子一扬鞭子,素裹银装溅月鞭“嗖”得一甩,封住了往马厩的去路。

黑狍子提着刀吼道:“小崽子想走?没那么容易!”

少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牙fèng里吐出几个硬字:“哼,可笑!息栈若是想走,你们留得住么?”

息栈孑然而立,剑不出鞘,只瞪视着镇三关,四目jiāo火。

镇三关岿然不动,伟岸身躯挡住了下山的那条道路,身旁一众喽罗各拿各的家伙,都扎着马步准备开打。

这时人群之外的厨房里溜出来两个伙计,也将脑袋扎在人fèng儿中,等着看这场难得的热闹。

息栈用眼睫余光瞥见了那两个人,双眼立时闪出憎恶之光,细致粉唇紧拧,双脚忽然发力!

纤瘦的身子腾空掠起,斜着飞过了那里三层外三层、一大堆扎扎呼呼的脑袋,直冲着那两个伙计杀了过去。

脚未点地,鸾刃已出,身轻如燕,淬色浮影。

凌波轻鸾!

众人大骇之下,尚未看清楚状况,只听得“嗷~~~~”、“嗷~~~~”两声凄厉惨叫,集市上杀猪宰羊一般的耸动。

再定睛细看,那两个伙计各自捂住自己的裤裆,浑身抽搐,满地打滚,血从下身儿汩汩地流了出来!

此时,少年的身子斜斜地从房檐之下降落,一脚轻盈点地。

收起鸾刃,看都不看地上那两个打滚嚎叫的人,口中只轻蔑地哼了一声:“脏了这雏鸾。”

黑狍子大叫:“你gān什么?”

少年答:“这二人该死!”

镇三关此时面色严峻,毫无笑意,瞪视着息栈。

那少年刚才从众人脑顶飞过,若是想要出手杀人,飞过一路就能戳上十几个窟窿!此人轻功之高妙,剑术之凌厉,显然不是绺子里任何一人可以抵挡招架的。

想到这里,镇三关面无表qíng,十指蓄势待发,口中却仍然沉声问道:“你为何一定要走,不能留下好说?”

“要事在身,不能留下!”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

“与你无关!”

“老子要是不让你走呢?”

“……”少年凤目含霜,厉声道,“哼,当真以为息栈不敢杀你的人么?!”

“呵呵呵呵~~~”镇三关朗声笑了,一脸的笑意丝丝弥漫在眼角和唇畔的皱纹之中:“是你当真以为,俺镇三关杀不得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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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承影”,古代名剑,相传为chūn秋时期卫国人孔周所藏。“转魄”,古代名剑,相传为chūn秋时期越王勾践所督铸的八把长剑之一。

(2)匣子和盒子pào:指的都是民国和抗战时期中国各地军阀、土匪、抗日游击队惯用的毛瑟军用手枪。

(3)唐宋之前,古人如厕后是用“厕筹”擦屁屁的,就是一种木竹苇做的小片片。很高级昂贵白嫩的屁屁大约可以用绢、布之类的。后来才开始慢慢流行用糙纸。

第九回.鸾对枪血溅山谷

残阳坠天际而去,晚霞与新月逐空。

少年与大掌柜jiāo恶之语一经脱口,便无法收回。

二人四目相对,怔怔地看着,各自qiáng忍胸中怒气,却又都不拔兵刃,似乎都在等待对方退让一步,以缓解如此僵局。

息栈迟疑犹豫了片刻,心中终归还是放心不下那千里之外太子殿下的安危,决然看了镇三关一眼,提脚飞身扑向马厩。

红衣女子长鞭一挥,如一条柔软无骨的银蛇一般,向着少年的面门扫来,那鞭中注入的力道却足以扫落屋顶的瓦瓴,斩断马厩的柱梁。

少年的身体忽然飞起,卷入银鞭之中,身形在鞭痕银光之中挣扎翻转!

黑狍子正要大声叫好,只听得“啪”的一声,仿佛是弓折弦断、骨节崩脱的动静儿,那根银鞭从红衣女子右手紧握的鞭柄之处砰然断裂,就着鞭身的力道悠了出去,遥遥飞上了马厩的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