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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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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ròu口感细韧,有些像牛ròu,味道的确鲜美。

息栈不知不觉吃掉大半盘子驴ròu,上一顿的饿可算填补了回来。一碗面下肚还觉得不过瘾,舔一舔嘴唇,意犹未尽,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瞄向身边的男子。

镇三关乐了,回头招呼:“再来四碗!……小剑客,你这人不大,还挺能吃的!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废gān粮!”

息栈细眉轻挑,哼了一声,说道:“那是前些日子吃不到这般美味的食物。你那寨子里整天摆着那一锅羊杂碎,满院子尽是杂碎味道,着实倒人胃口!”

说完忍不住自己的嘴巴先绽开了花儿,“咯咯”的低笑声与某个男人高亢慡快的大笑混作一团。

饭毕,镇三关将那俩伙计支到屋外给马添料,抿了一杯烧酒,看了看少年,慢条斯理儿、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剑客,还走么?”

少年笑意顿失,面色一窘,低下头踌躇了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走?太不近人qíng了,人家刚搭救了自己。

不走?这才刚出来一天都不到,再厚着脸皮滴溜溜地回转?

镇三关盯着息栈那一张皱皱巴巴的苦瓜小脸,唇边露出一丝笑容:“你别为难,俺不想bī你。老子确实是想让你入伙,但要你真心入伙!qiáng按着头拉去配种的牲口,配不出好驹子来!”

息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皱眉看着这人。你这人为何讲话就这般粗俗?你让我还怎的答应你,你就把我比成个配种的牲口么?!我……

心中忽然一颤。

配种……

牲口……

没来由地想起,殿下……

自从知道殿下殁了,这才不过半月……

息栈心中忽然万般难过,眼中蓄满了泪水,心尖子上的ròu抽抽地疼痛。

相思未必能相见,夜雨chūn愁万点红。

一别离成遗世恨,再回首是千年身!

却听得镇三关又说:“俺知道,你是想出去找个营生,混口饭吃。可是你人生地不熟的,进了关也尽是兵荒马乱的地方,一个人难活。跟着老子的马帮,会有你一口饭吃,冻不着、饿不着你的。”

息栈心中感激,眼底又忍不住氤氲,缓缓诉道:“大人的好意,在下知晓。只是,只是……”

踌躇了半晌,不知如何开口诉说那细致无奈的心境,最终还是拣了一句最容易的话:“只是,那一日,在你的山寨里,伤了你手下的人,恐怕……”

“咳!你是为这事儿难为?你是伤了老子的人,自己也没捞着个好儿不是?再说,那时候你又不是我绺子里的人,咱爷们儿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脑袋都提在裤裆里,还怕伤么!”

息栈悲愤地捂脸,谁跟你是“咱”,就你这厮的脑袋才提在裤裆里!!!

男人自顾自地吃光了盘子里剩下的几片驴ròu,喝gān了烧刀酒,抹了抹嘴,看着少年。

一双温热的眸子里隐含着镇定自若的笑意,如沐朝阳,如饮甘泉,如金风玉露一相逢,点解人间无数愁。

息栈看着这双眼睛,没办法说出那个“不”字儿。

镇三关的声音沉沉地传入了息栈的耳朵:“这样,俺就当你是点头答应了,就别反悔了?”

息栈低头默然不语,似乎就是在等着对方替他敲定这样一件事。有些人就是天生做头领的那块料儿!

镇三关笑着伸手一拍桌子:“店家,来一斤酱驴ròu,打包!”

一大包用油纸包裹好的驴ròu,香喷喷的,塞进了息栈怀里。

男人眼角笑纹遍布:“小子,自己拿着,够你在山上吃个三天的!怎样,这驴ròu比那烧jī好吃吧?

息栈垂首不语,眸间讪讪一笑。

男人开怀喝道:“走,跟老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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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汉阳造”:民国初期各地惯用的步枪,因清政府根据德国毛瑟1898步枪在汉阳兵工厂仿制而得名。旋转枪栓的手动步枪,五发弹匣。

第十四回.cha香头小凤拜山

秋霜细润寒凉,涧水清澈刺骨。

那一日,息栈沐浴了手脚,擦净了小脸,将半长不短的一头乱发编起来束到后颈。一身脏兮兮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的羊皮衣裤,被他用筛过的细小砂砾,轻轻磨蹭,将那一层油腻脏痕搓掉,显出白花花的羊羔皮本色。

扎好腰带,脚蹬皮靴,身背鸾凤之剑,迈步进了聚义大厅。

大厅里人员齐整,皆为绺子里的大小头领和得力的伙计,七七八八地挤了快一百来号人。

堂子的正中上首,摆了一张香桌,点了香炉,供了达摩多罗的画像和老掌柜的灵牌。

众人见息栈进了门,都慢慢地转过脸看向他。或陌生或熟悉的一张张脸上神色各异,缓缓错肩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少年走到大掌柜身前,颔首微微行了个揖礼。

镇三关摆摆手,揽过少年的肩,拍了拍,对大伙说:“今儿是huáng道吉日,咱们野马山的绺子,添个新伙计!这人呢,大伙都认识了,打也打过了,伤也伤了一溜够儿,呵呵呵呵~~~~~~别的废话都甭说了,以后大家都是自家兄弟!”

转过脸对少年说道:“小剑客,cha香头拜山吧!拜了山,你就算是俺镇三关绺子的人了!你可要想好喽,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还可以扭头走,俺也不难为!”

少年神色庄重,抬眼问道:“大人只说如何拜山,怎的拜法?”

镇三关摆头看向军师:“这罗哩八索的事儿,四爷你跟他说!”

军师悠然开口道:“所谓拜山,就是点燃十九根香,一根一根cha到那香炉中,前三后四左五右六。每摆一根香,念一句拜词,词念完了,香也cha完了,就算是拜过了达摩老祖和这野马山头。拜词呢,头两句是‘红日当头照青山,十八罗汉听我言,’最后一句是‘吉星永照野马山。’中间的十六句你随便讲,七字一句排上了即可。”(1)

少年微皱眉头:“定要七字一句?可要押韵?”

“是。韵对不上也无妨,随便说说即可。”

息栈心想,自己熟悉的古诗和散赋,皆以四六言为主,夹杂三五言,这绺子真奇怪,还一定要七言的,这算什么文体?

七言就七言呗,依军师给的葫芦,咱乱画一张瓢!

他走到那香案之前,揽过背后的剑,双手奉上,将那一柄如珪玉一般锃亮生辉的长剑,恭恭敬敬地摆到香炉前。

接过军师递上的一把十九根燃起的线香,站定在香案前,垂首略微想了想,开口缓缓念起了拜词,将线香一根一根摆了上去。

少年一经开口,全场鸦雀无声。

“红日当头照青山,

十八罗汉听我言,

今日息栈拜上山,

诸方神灵多包涵。

孤身流落大漠间,

九死一生方转圜,

穷极碧落huáng泉眼,

四野茫茫苦无边。

上山一为无路走,

上山二为保平安,

上山三为展身手,

上山四为报恩缘。

富贵贫贱如流水,

今朝有酒且尽欢。

除bào安良镇四海,

跃马边城定三关。

雏鸾碎玉誓不悔,

凤剑凌云入九天。

吉星永照野马山!”(2)

一套拜词念得行云流水,委婉道来,面容平静,口齿清晰。最后一句“吉星永照野马山”念毕,四下里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呵气声和“啧啧”声。

手中全部线香已经上了香炉,少年这时后撤一步,举手加至前额,左手压右手,深深地弯腰拜下,起身,手再次齐眉,缓了一缓,才将双手放下。

取回案上宝剑,重新背上了身,转头看向镇三关:“大人,如此可以了?”

镇三关双目朗朗放光,如两道金纱穿雾,愣了一愣,方才缓过神儿来,一脸的动容和赞赏,笑道:“好,可以了,念得好!”

息栈笑而不语,心想,小爷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人当年拜山的时候,念得是一套什么词?你能拽得出七言,还押韵?

镇三关又说:“还有,以后别叫啥大人小人的,听着别扭,要叫‘当家的’!”

“当家的……”

息栈这一开口,又觉得心里发虚。这“当家的”三个字,怎么听都像小媳妇称呼丈夫,对方要是再回一句“屋里的”,那就齐活了!

镇三关又与息栈一一指认了绺子里的四梁八柱众位头领。(3)

军师丰老四,被众人尊为四爷的huáng脸短须中年汉子,细皮嫩ròu,上唇的那道口子如今总算是愈合了,没给留下个兔唇!

pào头黑狍子,每次下山砸窑,都是这厮打先锋。生得黝黑黝黑,脸上一片皴红,脑袋圆不隆冬,身材不高,却是肌ròu发达,壮硕如牛!

粮台潘老五,枣红脸的大汉,绺子里的大总管,平日里下山的场合很少,开枪的机会不多。这半年来头一次放枪子儿,就抖抖索索地跑排了,把小息栈给点了!

还有一位水香,红袄女子。

说到这位,镇三关顿了顿,冲那女子挤了挤眼,那女子唇角一挑,妩媚一笑。镇三关指着女子笑道:“喏,这是咱的总哨,本家姓慕,名红雪,你就管她叫红当家的!”

黑狍子cha话道:“啥?你就管她叫红奶奶,红姑奶奶!”

慕红雪冷哼了一声,说:“别!俺年纪比小娃子大,小剑客就叫俺红姐姐就好!”

息栈抬眼偷偷端详这位女子。

慕红雪生得明眸皓齿,肤色细白,杏眼含水,虽然经年累月在这西北荒漠上风chuī日晒,huáng沙裹面,却难掩丽质天成。常年穿着一件红色的对襟棉袄,白色羊皮裤子,鹿皮小靴,搭着手、翘着腿往那里一坐,笑语慡利,声qíng并茂,在一堆粗野男人里头格外的扎眼。

息栈心想,这女子断然不是一般身份,不然如何在这土匪窝里做得了红当家的,大掌柜对她显然也颇为器重。

又听到镇三关说:“小剑客,你以后先跟着红儿,出山办事儿听她的指挥。”

息栈点头不语,忽然想起前日被他用鸾刃斩断的那根鞭子。他扫视到旁边桌上摆了一只黑吊子茶壶,一摞厚瓷茶碗,于是伸手拿了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双手奉上:“红当家的,息栈前日里出手鲁莽,多有得罪,红当家的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