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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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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又是一个揖礼。

这小息栈本是官家的侍从和奴仆,平日里惯于察言观色,上下礼数很是明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隐隐的也是不想给镇三关为难,得卖他这个面子。

倒是慕红雪被唬了一跳,顿时乐了,忙把那茶碗接了,摆摆手:“算啦!好说好说!那个鞭子,当家的,你说了赔俺一条新的!”

镇三关也是一唬:“啥?俺赔你?又不是俺给你弄折了的!”

“那老娘都没鞭子用了!”

“他奶奶的,老子这不是把小剑客拨给你使唤啦!把个活人赔你,随你切成八瓣儿去用,拿去拿去!”

众人一阵哄笑,自此认作了一家的兄弟。

息栈于是在这绺子里住了下来,每日跟着慕红雪放哨巡山。

自他在小店里答应入伙那时起,再上得这山来,镇三关就没再命人给他眼蒙黑布。他这一路走就一路明了道儿,心中暗暗惊叹。

这野马山其实整座山都几乎被镇三关占据,布置成了一座堡垒。山中峭壁成岭,沟壑蜿蜒;山路崎岖难寻,七拐八拐,叉路很多,只有一条是实路,能最终进得那寨子。外人进了山不识路,根本走不通,只能等着被四处的岗哨点了。

那条实路有宽有窄,宽的地方能并排走两三个人,窄的地方简直就没有路,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中间还要穿过一道黑黢黢的山dòng。

每隔一段距离,就布置有散兵步哨,互通暗号。将要进得寨门处,盖了两座高耸的碉堡,青石条垒墙,外墙留有机枪眼儿,守卫的伙计荷枪实弹,日夜轮班儿。

自从息栈上了山,这一路放哨的伙计们,每隔三天就会看到这少年傍晚沿着小路,挑着一担子水从山脚走上来。

山上吃水紧张,没那么多水供他折腾,于是他决定自己去挑水。

守卫的步哨吆喝:“哎呦喂,小剑客,咋个了,今儿晚上又要洗gān净呦!”

山涧对面儿的一个伙计也跟着高声吆喝:“大姑娘明儿个要上轿子呦!”声音在山谷中游dàng,还带着颤音儿的回声,生怕全绺子的人听不到。

“小尕子,老子的炕烧得热乎,晚上来跟老子暖被窝呦!”那步哨很嚣张无耻地嚎叫道。

息栈懒得理这些人。走了几趟以后,他每次下山不再走正路,背着扁担和水桶,施展凤式轻功,挽着悬崖上的藤蔓,直接向山下dàng悠,dàng下去几条山梁梁,就下到了山脚。往回走的那一路,可不能够挽着藤蔓上去了,只能一路快步走上去,耳边听着一群人的聒噪。

绺子里就只有大掌柜和“四梁”是自己有单间住的,其余的几百来个伙计都睡通铺大火炕。息栈也不例外,跟红当家的手下一群八九个步哨住一间小屋。

深更半夜的,烧了水在厨房小隔间儿里闩上门洗了澡,再穿上衣服抖抖索索地溜回到炕上。

那一屋子的人,鼾声四起,汗臭和骚气扑鼻,睡了几日,息栈已经认命了。

身边儿一个人喝得醉醺醺的,宿梦之中,“哗”地伸过一条穿着棉裤的腿,压到息栈身上:“小尕子,来啊,给爷暖和暖和,嘿嘿嘿嘿~~~”

息栈也不答话,伸手在那条腿的膝盖上一弹,正好弹到麻筋儿!那人“嗷”的一声,捂着腿几乎从被窝里蹦出来。

四肢伸了回去,躲开了少年,嘴里却还咕咕哝哝地很是不满:“他奶奶的小羊崽子,老子想跟你暖和暖和,又不要跟你生蛋!”

息栈气得脑顶生烟,暗中生恨:再有一次,小爷捏碎你的两颗蛋!

慕红雪一日得了空,手把手地教小息栈打枪。

拿了一把盒子pào,比划着给他看,将十发子弹压进弹夹,拨开枪栓,瞄着厨房屋檐下挂的一串gān瘪玉米棒子,“砰”,将耷拉在最尾巴上的一只棒子击飞。

息栈懵懵懂懂地接过了枪,依样儿瞄向那玉米棒子,眯眼瞄了一会儿,扣动了扳机。

剧烈的震动招致虎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还未及看清那枪子儿究竟飞去了何处,就只看到这枪的枪柄在手心里跳动,枪杆颤抖,枪口腾出一缕蹿着火星的青烟。

息栈嘴里“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得将那盒子pào抛到了地上,攥着被震疼了的小手,呆呆地看着。

半晌转头问道:“这物件难道是一只活物?怎的能在手心里跳脱挣扎,吐纳升烟呢?”

厨房那头儿惶惶然传来某一只做饭伙计的狂骂:“你奶奶个巴子的!这谁的枪跑排啦?老子做的好好的一盆油泼辣子,让哪个巴子给点啦?!”

围观息栈练枪的众人一通疯狂哄笑,黑狍子乐得一屁股从板凳上坐到了地下,慕红雪笑得用两只手捂住艳若桃花的面容。

镇三关正好从屋里出来,两臂抱在胸前,慡朗张狂的笑声在小小的山谷中回dàng。

慕红雪笑道:“小息栈,听说你小子扔石头子儿扔挺准的,以后就给你兜里装一把枪子儿,上阵了就给老娘扔枪子儿,砸烂他们!”

众人继续哄笑。

镇三关一边儿乐一边儿晃晃悠悠走过来:“得,得,你这娘们儿自己都不会打枪,起开起开,俺教给他!”

镇三关从地上捡起了枪,上了膛,叫过息栈来:“俺告诉你,这枪真要打得好,不用瞎瞄那缺口和准星儿,甭听娘们儿瞎扯,咱老爷们儿打枪全凭手感!一枪一枪地打,点she,手掌要握住了,悠着点儿后座力。”

镇三关说完一抬手,将枪身横着放平,两道泛金的目光只沿着那修长的枪管子走了一眼,照着百米开外山崖上一棵枯树苗就是一枪。

“啪”得一声,风中摇曳的一根枯枝子断裂下来。

紧接着又是一枪,“啪”,那迅速跌落的枯枝子在半空中断成了两截!

目光收回,挑眉看向息栈,唇边挂满得意洋洋的笑纹。四周是众喽罗的疯狂叫好。

息栈白天有空儿就跟着大掌柜和慕红雪练练枪,着实làng费掉不少子弹,晚上隔三岔五还被派去碉堡上守夜。

夜晚的野马山冷得可以直接将活人冻成一只冰葫芦!

息栈仗着连日来勤洗热水澡,裹好全部衣物,缩手缩脚坐在那小碉堡里头,暗暗念动奉天纯阳诀,调息内力,才勉qiáng保得住手脚不会冻裂冻僵。

身边儿那俩一同值夜的伙计把棉被都捂在身上,冻得满嘴白气儿,一说话那一口牙齿都嘎嘣嘎嘣乱响。

一个嘎嘎地说:“他娘的!老子……这……裤裆里的鸟儿……都冻成冰坨坨啦~~~”

另一个蹦蹦地说:“他奶奶的!老子刚才……下去拉了一泡屎……屎巴巴拉出来就冻上了……差点把老子的屁股给一起冻到地上,拔都拔不起来~~~~”

息栈窝在墙角也不讲话,只无聊地听着那俩伙计嘎嘣嘎嘣聊了大半宿,也算替他排遣了寂寞。

眼神不时顺着碉堡上的机枪眼儿,向寨子里看下去。

那间自己曾经住过好些天的屋子,门板已经换了新的,窗户上映着一朵昏huáng灯光。许久,灯灭了,屋子黑了。

忍不住还是一次又一次瞥向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心中不知为何,淡然的寂寥,似水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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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达摩老祖:土匪推崇佛教中的第十八罗汉达摩多罗为其祖师爷。历史上的达摩是北魏时期的一名天竺僧人,来中国弘扬佛法。传说他在少林寺某山峰的石dòng中面壁九年,留下了两部奇书《易筋经》和《洗髓经》,后演变为少林拳法。

(2)这段拜词借鉴了《闯关东》(高满堂、孙建业著)剧本中一套土匪拜山词的套路。这里作者根据本文剧qíng做了改动,添加了若gān句。

(3)四梁八柱:土匪内部的一种组织名称,皆为绺子里的骨gānjīng英。

第十五回.砸明火上天入地

时值立冬,户户院院阖家闭门,蒸包谷,激酸菜,烫烧酒,烤全羊。

镇三关却领着绺子里的一众jīng兵gān将,出山进城砸响窑。

马队趸在野马山口,整装齐备。至傍晚时分,突然进发,黑巾蒙面,白布绕肩,直扑敦煌城北的毕家大院。

cha签柱的头目就是那獐头鼠眼的矮瘦小个子,本名叫昊子,被大掌柜顺嘴就唤作了“耗子”。此时在城北小树林儿里接应大队,跟镇三关道:“当家的,都摸清了,就是这路!”

黑狍子问:“当家的,咋个?响不响,还是等天亮?”

镇三关两眼一眯,牙根一搓,说道:“不等了,砸明火!”(1)

随即转头吩咐各人的行动路线。众头领低声应承,四下散开而去。

待到了亥时,正是ròu足饭饱,睡眼昏花,岗哨懈怠,灯火jiāo更之际,一枚响箭呼啸而起,she向天边一弯勾栏新月。

“砰”、“砰”、“砰”几声轰鸣的枪响,“汉阳造”的枪子儿将大院四角居高临下的枪手全部端掉。

镇三关派去的是绺子里枪法最好的几个狙击手。这“汉阳造”势大力沉,she程可以够到八百米,一枪子轰过去就能将人彻底摘瓢,尸身上连脑瓜子的囫囵形状都找不见了。

院子正门被撞开,马队直接冲入,jiāo起火来。

镇三关将手里两根枪管子放平了,直接冲着毕家院子里的一群家丁甩了两梭子。

这盒子pào是十发连响,若是放正了打,后座力比较大,连发打不准,只能点she。有经验的枪手是将这盒子pào平着举,横着撩。如此连发出来的枪子儿,借着枪管子沿枪身轴线的跳动,一梭子子弹成一个水平扇面,横着泼出去,直接将冲上来试图抵抗的持械家丁撂倒了无数。

驰马冲进了第一道墙,众人下马持枪往内院冲,留下一拨人在外院警戒和扫障。

这老毕家的深宅大院盖成了一个“回”字型,四四方方,两道院墙,内外都是两层的小楼。

镇三关领着人进了二道门儿,冲着院子中央高声喝道:“老子是那祁连山上的响马,报号‘镇三关’!来毕老爷家取过冬的银子,只取钱财,不想cha人,不动老弱妇孺,缴枪的都能活命!”

随即用持枪的两手在耳朵边儿一招呼,黑狍子带一伙人四散开来,踹门,进屋,专点那些抄家伙负隅顽抗的男人。

一梭子子弹破窗而入,直接将正堂里摆的立冬的两桌羊ròu火锅酒席给扫了。

一时间桌翻凳倒,盘碗灯盏满屋乱飞,一屋子的女眷和幼崽儿惊慌乱蹿,尖叫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