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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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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爹娘。世上唯一会惦念我的人,也已经殁了。”

“咋个叫没有爹娘?”

“将我卖掉了,不要我了……卖了十两银子。”

“把你卖给啥人了?”

“大富大贵的人家。”

“那可是美着你了!重新投了个好胎。”

“……好什么,卖进皇宫了。”

“你个小崽子卖进宫里做什么?俺们这山里人,养不出儿子来,才去人市上花钱买别人的儿子。老掌柜的就是,咋个也生不出儿子,他自己报号‘钻天燕子’,外边儿的人就送了他个憋屈的绰号,‘滚地骡子’!所以他才收了俺做他儿子。你们那位皇帝老儿难道也生不出个太子,要过继别人的小子?哈哈~~~~”

“……”

镇三关纳闷地转了转黑眼珠子,忍不住皱眉笑道:“哎呦,不是把你卖进宫当小太监吧?你小子上辈子难道是个太监?”

“当太监却是命好的了。”

“啥?被咔嚓了还好?生下来明明是个爷们儿,却做不成纯爷们儿,好什么好?你这糊涂娃子!”

息栈不以为然地说道:“当个小太监六根清净,没人招惹烦扰。”

总之都是伺候人的功夫,下身儿被咔嚓了,也好过心、肝、肺、肠、脑子都被凌nüè得残缺不全,人不人妖不妖!

“那你咋个不去跟皇帝老子争一个做小太监的名头?”

“这如何有的选?面目身子长得不合意的,就拨去净了身做宦官;长得合意的,就留着……”

“呦~~~!那你还算中看的吧!老子好好瞧瞧……”

镇三关说笑着,抬了一根手指拎起息栈的下巴,眼神玩味,仔细端详了一番:“嗯,是不错!这细皮嫩ròu,眉眼也讨喜,咋看都像个俊俏的小羊羔!不知道将来配谁家的小娘们儿去!”

息栈苦笑:“当家的又糊涂了,你看见的就不是我么……”

现在这张脸、这身子简直难看死了,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稍微运个功就上气不接下气!小爷现在最恨的一样东西就是镜子,你们绺子的极品特供羊杂碎汤都只能排第二位了!

“那你以前啥样儿?标致不标致?比现在如何?”大掌柜的一副色迷迷的眼神,盯住少年,心中不禁好笑。

少年神色恍惚:“以前……以前……”

以前……

长安城内,府邸官衙,歌楼台榭,酒肆教坊。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艳女歌姬唱作:

栈桥晴雪,露亭观山。莲舟唱晚,对月贪欢。

清鸣凤语,柳岸拂鸾。剑气沉喑,诗酒茶烟。

横波匀黛,粉颈玉肩。水静风止,鸟寐花眠。

青衫燕袖,天外贤禅。艺绝六郡,色冠长安!

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市井之人真的曾经见过,那隐于紫裳宫中的青衫少年其人真实面目。有幸睹其真容的,多半是临死前的一瞥,惊艳之下,恐惧之巅,丧命于那鸣凤刃尖之下。

一剑破肩,血溅白壁,如三月chūn红纷飞。

一张俊脸慢慢扭曲,五官尚在抽搐,四肢仍然挣扎。

“你,你……原来你就是……息鸾亭……乱臣贼子,还不伏法……”

黛眉轻耸,凤眼流痕,齿间吐兰,声音冰刻冷决:“江充,你缘何定要诬陷太子殿下?谁教你使得如此歹毒yīn谋?”

“你,你暗中唆使协助太子谋反……还不认罪伏法!……”

“分明是你这无耻佞臣栽赃诬告。大内深宫之中谁人幕后指使,你讲实话,可以死得痛快一些!”

“你个妖人!……”

“噗哧!”又一剑刺进了肩部,手腕一拧,肩胛碎裂,那人惨叫失声,滚到地下扭动身体。

再“唰”、“唰”几剑后,两根臂膀被削掉。

绣衣使者死前绝望之中,恶狠狠地瞪视青衫少年:“妖人……他日定然不得好死,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忘川溺落,厉鬼捉魂,永世不得超生!~~~~~~~啊!!!!!~~~~~~~~~~~”

大掌柜的觉察到怀中少年的身子骤然有些发抖,面色渐渐失血苍白。

“俺说你是要冷了吧?快些回转吧!”

息栈尚自恍惚之中,身心俱疲之下,不断品尝留恋这副胸膛的温度,哪里舍得就这么回去?暗暗使了蛮力,拽住大掌柜的衣服角,赖在地上不走。

镇三关刚要起身,衣服被拽住,竟然没站起来,脚底在雪地上一滑,“哧溜”,又坐到了地上!

“你……你这小láng崽子敢暗算老子!反了你了!”镇三关吼着,一把掐住息栈的脖子,将他一掌按倒在雪堆里。

息栈并不反抗,后仰栽倒之时,就势再使腕力,一把薅住大掌柜的皮袄,另只手扣住男人的腰眼,毫不客气地将这人硬生生直接拖倒,叠至自己胸前。

镇三关没料到小láng崽子敢跟他来真的!脚底下绊蒜打滑,差一点儿摔了一个脸贴泥,嘴啃嘴!

“你!……”

镇三关伏在息栈身上,皱眉瞪眼,灼灼黑目怒视少年,唇边却分明存着一丝酒香醉人的笑容。

那一刻的山川,含qíng脉脉,寂静无声。

大掌柜详详注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一副妙颜。

两道细眉轻轻舒缓,两弯凤目淡淡流光,吐纳白气的浅粉色小唇,划起一道诱人的虹。

唇角潋滟,贝齿留芳,轻抹暗挑,笑意天成。

白皑皑的漫山冰雪之中,息鸾亭的偶展欢颜,如姣花照水,chūn暖莺飞,似轻吟慢舞,别有dòng天!

那一笑,天山绽放千年冰莹雪莲……

那一笑,大漠铺撒万世月色华光……

那一笑,静待天边祥云袅袅,晕染山外雾色氤氲,聆听谷中溪水潺潺,徜徉林间鸟语花香!

第二十三回.品珍筵诗酒风流

口中呼出的两道袅袅白气,互相痴缠于一处,温柔似水的凤眼对上了炙热如火的俊目。水火相遇,你来我往,似乎已经耐不住xing子,想要一口生生吞噬,同化对方的融质。

镇三关面色泛金,眼底如墨黑的深渊,唇边的笑容顷刻间消失,脸一点一点bī近,身子一寸一寸相抵。

息栈的胸腔里一波一波地异动,一脉一脉地瘫软,手指没有了力道,眸色愈加dàng漾,脸色泛红,羽睫轻展,嘴唇微张,几乎想要颤抖。

“大掌柜的!!当家的!!有客人拜山喽~~~~~~~~~”

山梁梁另一头传来一声稚嫩悠长的吆喝声。不是别人,可不就是那驴倌倌柳小五,常在山上跑腿传话。

镇三关猛得回头,瞥见皑皑白山一侧柳小五的身影,身子忽然一震,再埋头看向怀中的息栈,一时间仿佛从另一世中将自己生生地拔了出来。头脑里仍然一片晃神儿,身子却急吼吼地从少年身上挪了开来。

息栈面色一变,呆呆地望着对方,十指死死抠住大掌柜的衣领,不愿意放手。

“呃……该回转了,小剑客,起身儿了!”大掌柜的低声说道,用眼神示意:把你的手指松开!

“……”息栈大睁着眼盯着他,执拗地就是不放手。

“你……松手!别闹!”

“……”

大掌柜掰开了少年的手,双眉紧锁,神qíng严肃,似乎有意掩饰神色间的某种尴尬。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

息栈呆坐在地上,无法相信刚才发生的事qíng。

极致的惊喜之后是极致的失望,喜怒相逢,爱恨jiāo加,脑子里阵阵电闪雷鸣,狂风bào雨,此时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大掌柜并没有拉他起来,直接转身,在耳边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回转。

柳小五清脆的声音打趣道:“当家的,刚才gān嘛呢,咋把小剑客给撂倒了呢?你俩摔跤呢?”

“嗯,小láng崽子跟俺较劲儿呢。”

“哎呦,当家的,你要是和小剑客摔跤,谁厉害呐?哪天比试一个给俺们看看!”

大掌柜没有搭话。

身后远远跟着的息栈,默不吭声,眼神怨毒,死死盯着前边这个柳小五的背影,气得简直想飞身而上,将那娃子一脚踹到山沟沟里去!!!

来拜山的是野马山脚下沉梁峪镇的两位生意人,山货庄的庄主马掌柜和成衣店的店主刘掌柜。

俩人各自带着两个小伙计,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拜礼,被黑布蒙了眼睛,一路由几个野马山的伙计领着上得山寨来。

那二人见了镇三关,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作揖见礼:“大掌柜的,俺们小庄户人家,年前来给大掌柜拜个年!略备薄礼,大掌柜的勿要嫌弃!”

镇三关的身形晃晃悠悠,从后边儿走了出来,双目凛然,厚唇划过丰满的弧度,笑眯眯得,两手微微抱拳:“二位掌柜的客气,既然来了,坐下吃几杯酒!”

镇三关依哩歪斜地横坐在他的雪豹皮躺椅上,军师作陪,与两位掌柜胡乱寒暄了一通。讲完了一筐废话,gān脆地点入正题:“二位掌柜难得上咱这山上来一趟,是有啥事儿要跟俺镇三关唠一唠的,直说了吧!”

那姓马的庄主两道眉毛耷拉着,皱巴着一张丧门脸:“咳!大掌柜的,俺们没活路啊!您可得替俺们几个做主啊!”

“咋个没活路?日子过得不舒坦?”

“别说舒坦了,一年的收成都白gān了!陆大掌柜的那一路人马,前儿个去了俺那庄子,直接将小的那几个店给扒皮了!别说熊掌、驼峰、豹皮、猞猁皮全都扫光了,就连雉jī翎子、huáng羊尾巴这类不值钱的玩意儿,都划拉走了几车!俺那马帮套好了车子本来要进关的,这下可好,直接套上车子给拉到他马鬃山去了!俺一家老小命苦啊~~~”

这黑熊掌、野驼峰、云豹皮和猞猁皮,合称为河西四宝,是这边关之外、祁连山脉、河西走廊的特产,贩进关内,流入中原,利润丰厚。家底殷实的马大庄主,这一趟估计损失了上万块大洋。

那刘掌柜也忙叨叨地张口诉苦:“大掌柜的,小人在玉门和酒泉的几个店,都撑不下去喽!这隔三岔五的,今儿收个过路费,明儿收个拜山费,后天收个保平安费,大后天再来个姑奶奶坐月子费、尕掌柜满月费、姨奶奶填房费,俺们都甭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