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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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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起那碗汤圆,递给男人看:“每年的上元节,息栈都要煮一碗汤圆,每年都这般,等我要等的那个人……从来没有等到过,从来都没有……每一次都是这样,热的出锅,然后看着它,一点一点冷掉……”

大掌柜是在那一刻,突然万般后悔!为什么今日此地,他脑瓤子抽搐进水了一般,跟息栈说了这些屁话?

这分明就不是他想说的话!他心里真心想说的,明明是另外一番话!

有些话当真从来没有张口对别人说过,所以就不知如何开口;有些qíng绪是这半辈子从来不曾有过,如丝如絮,如棉如网,织缠包裹在胸腔里,久久绵萦不散,不知如何自处,就是因了眼前这少年!

本想说服对方知难退却,不料两败俱伤,违心的话连自己都不服不甘,如何说服别人?伤敌一千,自损了八百!

可是宁愿自损八千,也看不得小羊羔如此伤痛yù绝的表qíng模样。自己竟然就这么伤了他?说出口的一堆废话蠢话,现下还能收回么?

仿佛不由自主,伸出了手掌,想要接过那碗汤圆,又似是想要晤热那一张残月一般惨淡冰冷的俊俏小脸。

手掌才伸到一半。

息栈的十根指头在半空中齐齐地松开,在大掌柜的面前咫尺之距,一碗汤圆,尽碎于地。

一只瓷碗被十指暗暗注入了内力,摔了个粉粉碎。一片挥扬的齑粉之上,流淌着冷掉的几颗汤圆。泼洒一地的汤水中和着几枚枸杞,点点嫣红如泣如血。

镇三关目瞪口呆地看着息栈。

冷冷的一双细目,刻着yīn郁的寒光。

那一具躯壳之下暗藏的炫目的灵魂,再不是酒酣耳热之际于炕上卿卿我我,蜷缩在他怀抱中,软软绵绵的一坨小美羊羔。

分明是那一夜在阿克塞城外的小树林,穿梭于夜魅之中,树梢之上,擎剑cha人的冷面少年!

第三十一回.妒火烧血泼喜堂

这一日,绺子里聚义厅内张灯结彩,剪纸成双。

大掌柜的一袭枣红色对襟缎面棉袄和长衫,头发剃到更短,寸寸冷峻刚硬。两鬓的髭须全部刮掉,只在口唇边留下一圈儿整齐有序的短胡茬,显露出下巴之侧两道充满棱角的刀刻线条,看起来顿时年轻了数岁。

男子眼中深邃而沉静,毫无波澜,两道金雾乍暖还寒,若蹙若离,捉摸不透。

这时侧过头去,与身边那穿着一身金棕色缎面衣服的人,一阵耳语。

“四爷,这可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子可都是听了你的!”

“当家的,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láng!”

“他奶奶的,老子让你给当个娃子扔过去套láng了!”

“哈哈~~~!当家的您纠结个什么?!我丰老四倒是想去套láng,人家没看上我不是?人家是点了当家的您,您是咱野马山上的头牌啊!”

“什么话?!奶奶个熊,你们他娘的就等着有这趟热闹看!”

大掌柜的淡金色眼波缓缓流过人丛中默默而立的少年。

息栈的头发留得更长,已经可以将两只鬓角的垂发挽起,直接在脑后打了一个结,没有点缀任何装饰。盈盈云发披散在肩后,几缕青丝在白玉般的脸庞之畔拂过,着实显得灵秀可人儿。

只看了一眼,脑海中就止不住地幻象恍然,那几缕发丝垂落的玉色肩头,晕染斑斑红晕和爱痕,于眼前韵致起伏,婉转轻吟,一只小凤在炕上是如此风qíng万种……

昨夜,也许只消多说一句软话,他镇三关就会彻底缴械,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罗哩八索的纠缠道理,由着心里死命遮掩却已是遮挡不住的一份悸动。

只是,息栈已经给他跪过两次,祈求欢爱,若是肯再多跪一次,这人就不是浑身长刺、傲气凌人的息鸾亭!

无需动手,只消两道冰冷yīn狠的目光,就已将二人多日来的隐隐衷肠,暗暗qíng愫,顷刻间摧毁,灰飞烟灭,无迹无痕。

再次见面,身形只咫尺之距,心却已远在天边……

这小羊羔,哪里真会是一枚软弱可欺、任人揉捏的小羊羔?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小láng!

因着额畔发丝高高束起,一双细长的眼睛,如今显得更加娟秀纤长,眼角斜飞入鬓,眸中幻影辰辰。

息栈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大掌柜一眼,即使能感受的到,某个人眼中那一拢淡薄的金雾,若有若无地笼罩在自己脸庞和全身上下,久久未曾消散。

心头的伤痕隐隐发作。

创伤这玩意儿,并不会因着来得太过频繁,就不会在脑海中,身体上,层层jiāo叠,深深烙印,灼灼作痛。

那一道一道的刻痕,新创烙着旧疤,已是习以为常。

偶尔曾经领略的恩爱甜蜜,对影成双,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新娘子让人拿一顶轿子抬了下山,在山脚下囫囵转上一圈儿,一路前后chuīchuī打打,再转回山上来。

鼓乐声愈来愈近,领头的一柄唢呐,飙着嘹亮蹿天的颤音,从山坳之后转了出来。唢呐的身后是两只竹笙,那竹雕的笙斗与笙管凑在一起,形如鸟颈之后展翅的两片凤翼。凤笙音调清脆明亮,慡决悠扬,栩栩如生,几yù腾空。

四名身材壮硕的伙计,头戴羊皮高帽,身着羊皮坎肩,腰里扎着红绸带,抬着那一领大红色的婚轿,一路狂颠而来。

已经颠到了山寨门口,却还不急着进门。四员彪形大汉拿一顶婚轿简直当成了肩膀上顶着玩儿的木桩,耍起了“顶高杆”的把戏,将那四柄抬杠在左右两块宽厚的肩膀上,胸口上和脊背上轮流顶起。

一顶盛着新娘子的大花婚轿,在这四个汉子的掌握下,简直如同空轿。挺起胸脯,反弓腰杆,抬杠在胸膛上和肩头辗转腾挪。彪悍的胸肌和硬朗的两条锁骨,竟然能够禁得住每一根抬杠所承受的轿子份量!

绺子里的伙计,齐齐拥在聚义厅门口的空场前,乐呵呵地看着热闹。

只有息栈一人落在最后,默默在人群的尾稍独自徘徊,神态似乎无所事事,眸色却是黯然落寞。

正想着偷偷溜掉算了,在这里看戏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只能愈加显得自己形单影只,一朵怨男,遭人耻笑。这时却被一旁的丰老四叫住:“唉?小剑客,等会儿,这礼成还用得到你呢!”

少年诧异地转头:“何事用得到我?”

“小剑客,你是属羊的吧?”

“……上一世是属羊。”

“那可正好,俗话说了,红马huáng羊寿命长,你跟新娘子属相相合,待会儿要你去‘抱轿’。”

息栈眉头轻蹙,不解地问:“何为抱轿?”

慕红雪在他肩后轻声说道:“咱这地方的婚娶风俗,新娘子下轿的时候,不能自己下地,得有个人将她抱进去拜堂。抱轿的人属相须得与新娘子属相相合,水杏属马,大你一岁呗!”

息栈心想,红姐姐你晕了吧,我跟她谁大啊?我大她两千岁呢,算这个纯属一笔糊涂账!再者说,谁要跟你们凑这场热闹,这绺子里难不成就小爷一个属羊的?!

息栈这般琢磨,狠狠地瞥了大掌柜一眼,虽是一言不发,冰冷的眼神已经递了话:镇三关,换人!小爷不gān!

二人的视线,只短暂相接就迅速挪了开,简直是,谁也不想多看谁一眼!

大掌柜挑了挑黑眉,状似心不在焉,淡淡地对丰老四说:“四爷,你不是也属羊么,你去抱呗……”

书生哼了一声:“当家的,鄙人是主婚人,如何能跑到大堂外边儿抱新娘子?当然要找个闲来无事的!”

下首的黑狍子已经耐不住xing子了,嚷嚷道:“你们这群人咋个都拖拖拉拉,墨墨迹迹,不就是抱一把新娘子么,嘿嘿~~~,俺去抱成不?!”

军师毫不客气:“你不成。‘自古白马犯青牛,十人见着九人愁。’管你是不是青牛,总之是不合!相冲的属相,不能观礼,你回避。”

“啥子?你,你,你个丰老四,欺负老子哇?!这新娘子俺不沾了行不,你别不让俺看热闹啊!”

慕红雪一双俊目神飞,笑道:“就让小剑客去抱呗,我看就他最合适了!可别找个粗人,毛手毛脚的!”

息栈一听,扭脸瞪了红姑奶奶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找一位属羊的伙计就是了,何必一定用我?”

“你是咱‘四梁八柱’的人呐,不是一般的伙计,一般人哪能上得了台面。”

“红姐怎么不去抱?我觉得你更合适,绝对不会毛手毛脚!”

“啥呀!一定要男人抱轿的,我是女子,咋能gān这个?”

息栈的一腔子恼怒自心头爆起,固执地站着不动弹:“那你们怎知,我这一世的ròu身就不是属牛的?”

话是回答慕红雪,两道凌厉的目光却直直盯了大掌柜一眼。

小爷是什么人,还能由着你使唤?镇三关,你耍我玩儿么?!

丰老四眯fèng起一双jīng明的眼,慕红雪挑起一根细致的眉,黑狍子撇了撇一张厚嘴。

三人齐齐地瞄向息栈:哎呦喂,今天这小娃子脾气不太顺溜啊?大喜的日子,咋这么大火气呢?!

黑狍子伸手在息栈瘦削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两掌:“小娃娃,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儿,是抱不动人吧?”

慕红雪拿手轻轻顶了息栈的后腰一把,轻声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呗,有什么的?这扭扭捏捏!”

那顶大红色的轿子被摇得简直就快要散架成一堆木条,这时才重重地给搁在空场地前。

鞭pào齐鸣声中,轿帘被掀开,里边儿端端正正地坐着水杏姑娘。被这么晃dàng了一遭,女子呼吸略微急促,这时脸色泛起一片桃花红,更显得娇艳yù滴。一只玉手正紧紧抓住胸脯上的红缎棉袄衣襟,捂住跳脱的心房。

息栈缓缓从两道人墙中穿过,走到轿前。

新娘子的脚丫不能沾地,就等着人来抱她呢。

息栈心中不快,碍着周围几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只得将身子一低,探头进了花轿,一把将新娘子抱了出来。

那水杏蛾眉淡扫,眼瞳婉转,红唇娇笑,神qíng甚是动人。个子比息栈稍微矮了两寸,却身形丰满,前凸后翘,看得绺子里围观的一票男人,个个是眼珠子凸起,口角流涎,暗暗妒忌大掌柜这送上门来的一瓢艳福。

面色清冷甚至有些yīn郁的少年,怀抱着一团火红、容色艳丽的美娇娘,这幅qíng景看起来着实有些滑稽,更引得围观众人笑闹着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