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页

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只有大掌柜这时面色发白,急急地对手下伙计喊道:“把那小崽子叫回来,让他回来!简直他娘的胡闹!不能这么瞎整!!!”

这只头脑发热的蠢羊羔子,就是改不了一贯逞qiáng好胜的臭毛病!

你手上脚上的功夫就算再厉害,毕竟是血ròu之躯,一人一剑在乱军之中左冲右突,面对几百条枪,你躲得过一时,可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

这么打简直就是他妈的去壮烈,去送死!

山梁上的伙计齐齐地打起唿哨,召唤息栈回来。

这次是悠然的一声长哨,带着颤悠的尾音,意思是要求所有人员迅速回撤大寨。

可是息栈听不懂唿哨。

就算听得懂,这一头bào躁小凤杀红了眼的时候,哪里肯听指挥,八匹马也甭想拉他回来!

连当家的新娘子都敢给一剑削死,还有啥他不敢gān的?他也就是不敢,或者说舍不得,削大掌柜本人!

敌阵中一名头领模样的人,手中举着两枚各二十响的盒子pào,声嘶力竭地嚎叫:“先打上边儿的!把上边儿那只鸟给老子‘采’下来!!!”

几十条枪管子jiāo叉喷she火焰,将浮在半空的小凤裹在穿梭的枪子儿阵中,脱身不得!

息栈奋力用凤剑挡飞了无数颗子弹,护住头颅和周身要害,这时突然从脚上传来一阵烧灼般的剧痛,如同被一根滚烫的烧火棍捅穿了脚踝!

脚上失了功力,身子骤然下坠,把持不住全身的份量,手脚挣扎着跌落!

急痛之中回眸一瞥,看到那持枪的军官,手中的盒子pào冒着一缕青烟,血红的双眼正兴奋地盯住被命中的目标,再次举起枪瞄向自己。

息栈勃然大怒,双眼喷出火凤的烈焰,忍痛用没有受伤的那只脚点地弹起,直扑那人而去。

那当官的狞笑着瞄准息栈放枪,枪声响起之时,即是剑尖挥舞之处。枪子儿和那只握枪的手,竟然一齐飞了!

那军官惨叫一声,抱着胳膊滚倒在地!

息栈这时脚上吃不住力,一同跌落在地,竟与那人就地打做了一团!

山梁之上,黑狍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喊道:“当家的,咱这一出关门打狗,真他娘的带劲!这帮巴子差不多都进了咱包围圈儿了!一锅端,全灭!”

镇三关两眼只直勾勾地盯着远处那一片乱军,胸膛就如同一坨即将引爆的炸药包一般,剧烈起伏,一触即发。

黑狍子浑然不觉掌柜的神色中的异样,兴奋地叫道:“地雷,炸药管儿,都提前埋好了,就等您一声号令就点捻子!炸不炸?啥时候炸?”

换来的是大掌柜撕破喉咙的一声bào燥怒吼:“炸你娘!!!别炸,别让他们点火,不能炸!!!”

怎么能炸?

这一出关门捉贼,现在竟然把小羊羔子也陷在山谷的包围圈之中!

镇三关这时两眼通红,目眦尽裂,抄起两条枪,起身就要往寨门的方向奔去。

慕红雪和黑狍子皆是一惊,一左一右将人薅住:“当家的,你gān嘛去?”

“老子把那小王八蛋给揪回来!”

“当家的,您别!现在下去?你怎么下去,哪有路能下得去?!”

可不是么!上下山的那条路已经被攻山的敌军给占据了,这要是直接往下冲,就得短兵相接。而小息栈刚才是走捷径跳崖下去的,他是长了小翅膀会飞,别人哪能飞得下去?

若是去走其他几条小路,荒山野岭,七拐八拐,等到人走下去的功夫,估计息栈的命是保不住了!

小羊羔这么玩命乱来,被周围的乱枪打成一只筛子是早晚的事儿,只是能否多挺半炷香的区别!

息栈,再多挺半柱香……

大掌柜回身吼道:“黑狍子,你那把枪呢?”

“俺的枪?您要俺的枪gān嘛?”

镇三关劈手一把夺过黑狍子的汉阳造。

四梁八柱的“pào头”,拿的是绺子里最好用的一把长枪。大掌柜平日里只用盒子pào很潇洒很张狂地在百米之内近距离点人,懒得端那一根死沉死沉的长家伙,正好丢给力气大的黑狍子去端。

大掌柜这时端了一根长枪,重新卧伏于山梁之上,拉拴上膛,枪口瞄准了六百米开外,陷入一盘死局的息栈!

息栈与那军官扭做一团,一个缺手,一个断脚,二人浑身都是斑驳血迹。

四周歪倒的大头兵们也尽是缺胳膊少腿的,被这一通混乱搅和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地上翻滚的人,哪个是哪个的胳膊,哪个是哪个的腿,也不敢贸然开枪she击。

息栈瞅准空档,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纤细的五指猛然发力,那军官立时双眼bào突,嘴巴大张,一根舌头挂了出来。

垂死的人这时双手拼命挣扎,残存的左手够到了掉落在不远处的一枚盒子pào,抄起来对上了少年的脑袋!

“砰!”

“砰!”

千钧一发,生死攸关之时,一远一近,两声爆裂的枪响!一声远在山头,一声近在眼前!

息栈只觉得脑门上被火烧灼一般,钻心地疼痛,整个脑瓢子几乎要炸开一道fèng隙,裂成两半!

而左边那只耳朵,像是被人一把扯掉,火烧火燎,呜呜地嗡鸣,顿时就听不见声响,慢慢地没有了知觉!

熟悉的痛感,是滚烫的枪子儿烧穿皮肤,侵入肌ròu的剧痛。

所谓的开水凌迟,也许就是这般滋味……

“噗哧!”

眼前一花,带着浓重血腥味儿的红雾喷面,泼洒而下,几乎掩住两只眼睛。

意识模糊,视线混乱,奋力挣扎的双目,此时只看得到huáng的,白的,红的,黑的,ròu臊子,豆腐脑,满脸满身……

第三十四回.扶危鸾销魂一枪

银膛百战穿云甲,远目无极断魂枪!

大掌柜卧伏于山梁之上,身形一动不动,两潭沉水静静地沿着那一杆擦得银盔锃亮、三尺来长的枪管,投she向远方六百米开外的阵地。

一片密密麻麻,或站或躺或匍匐,蠢蠢yù动的蝗虫大军,在男人眼中如若无物。目光凝固之处,就只看到那一只衣衫已经浴血的白色小凤。

两枚金铜色的眸子,这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雾,凌厉寒气之下,是微小到旁人无法察觉的颤栗……

那个年代的汉阳造,是没有瞄准镜的,空有步枪的qiáng悍气势和she速,本质上却不是什么狙击步枪。

当然,咱野马山的大掌柜,打枪全凭手感,抬手就打,本来也是不屑于瞄准的!

只是今时今日不同以往。冰冷的枪口之下,ròu眼难辨的分毫之间,是息栈的头颅……

食指僵硬,下不去手,完全无法下手……

这一枪若打中了,或许能救得息栈的xing命;若是打不中,受伤的息栈陷于乱军之中,逃脱的希望已经渺茫。

事实上,这一枪,打中敌人的几率,和打中息栈的几率是相同的!

真正的高手拿一把破烂枪,也可于五百米开外一枪爆头。可问题是,这一枪将会爆掉谁的头?!

杀红了眼的那两个人,肢体纠缠在一起。这一枪,不是爆掉这颗脑袋,就是爆掉另一颗脑袋。

火炕之上,缠绵怀中,那一颗温热的小头颅,柔软的青丝,俊俏的脸蛋,惹人怜爱的小下巴,眼中盈盈闪闪的qíng谊,口中深深浅浅的呢喃。轻而易举就迈过了那一道相隔千年的铁门槛,攻占了心底从未有人碰触过的最脆弱之隅……

若是再也见不到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他这一世,为啥竟然会来到这里,仿佛从天而降,让自己拣了个正着。一只jīng灵般的玉纹小凤鸟,为啥就偏偏穿越边关大漠,落到这野马青山……

大掌柜眸间的缕缕寒气,似已凝结成一片水雾,两颗金色瞳仁失去了那一份炙热和凛冽,此时竟是细雨濛濛,模糊不清。耳边枪pào轰鸣阵阵,眼前人影憧憧,已是恍如隔世。

以往轻松抬手,一蹴而就,这一次,却如同耗费了三生三世,瞄表尺照门和准星瞄到自己眼花缭乱,心神几yù崩溃!

如今才后悔当日私心作祟,软硬兼施赚息栈上山,真应该放他走掉。对一个人如此牵肠挂肚的滋味,竟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五湖四海,水阔天长,啥地方就不能让息栈安身,哪里会比野马山差?!谁离了他镇三关就还活不了了?!

凤过青山,竟然一头跌进这土匪窝中,运也?命也!

大掌柜缓缓闭上了双眼。

待双目再次徐徐睁开,漫卷泛金的睫毛笼着瞳仁,眸光闪烁于山峦之间,共天边朝霞一色……

滚烫的一根枪管顶住息栈的额头,枪口喷出的硝烟炙烤着面门,激烈的热度让他猛然醒悟,自己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生死一线之间,几件事几乎同时发生!

息栈将小头用力一扯,试图躲开堵上面门的那一枚枪管,一手奋力搏开对方的左臂,一手狠命发力,“嘎嘣”一声,拇指抠断了那人的喉头!

身下的人濒死之时扣动了扳机,却因为远处袭来的一阵巨大的冲力,枪口跑偏,枪子儿擦着息栈的额角而过,炙烈的焰火几乎燎着了头发!

冲力来自六百米开外的一记大力轰击,破雾穿云,尖锐地呼啸而来。枪子儿竟然是紧紧刮着息栈的左耳耳廓,火辣辣地燎过,瞬间轰开了眼前的这一枚头颅!

顷刻间,那一枚头颅炸开,血ròu横飞,脑浆和飞沫喷了息栈一脸一身!

息栈若不躲那一下,眼前这枚枪管子就会dòng穿他的额头;若是那一下躲大发了,就等于给身下的人做了“人ròu盾牌”,从斜刺里山梁上杀过来的那一颗枪子儿,就会爆掉他的后脑勺!

眼前血污模糊,左耳幻听,刚才还攥着对方脖颈的五根手指,此时一片粘腻。手心里攥的不再是一副脖腔,而是一团黏黏乎乎的血ròu,头颅已然不见完整的形状!

四周一片人声嘈杂,蝗虫们恐惧地惊呼:“陶团长!陶团长!……陶团长被点了!”

息栈头痛脚也痛,趁着敌军头领被毙,散兵慌乱,用尽一丝气力,踩上一个呆愣的大头兵的肩膀,连滚带爬地从人群脑顶上掠过。没飞出多远,头晕眼花,一个倒栽葱,跌进了山腰一旁积着皑皑白雪的枯树林。

只是脱逃之前还不忘掏出怀里剩下的那一枚手雷,恶狠狠向身后的人掷去,顿时又雷倒一片蝗虫。

半山腰上突然几声巨响,敌军阵营中遍地开花,炸药包和雷管儿纷飞,哭爹喊娘声此起彼伏,一窝蝗虫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