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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做,阎王把脏活儿推给大鬼做,大鬼再推给小鬼做,等着看两拨小鬼互相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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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海叶子:信件。

(2)赤匪、红匪指的就是当时的红军。

第四十回.谋不合唇枪舌剑

马云芳的招安论调一出口,陆大膘子的血红眼睛急剧缩小,柴九爷的两道俊眉一蹦一跳,镇三关唇边抽动,极力忍住心中泛起的阵阵冷笑。

哼!俺们绺子势力小,扛不住的时候,你三天两头惦记着铲平了俺们!现在看见俺们势力大了,治不住了,又想出招安这么下三滥的招数,想借刀杀人?

谁还没读过《水浒传》啊!

在这间屋里头,也就息栈一个是老古董,没读过这么新cháo的话本小说,其他人心里明镜儿似的!

就连野马山大掌柜这类没念过几本书的粗人,都知道宋徽宗招安梁山好汉,利用宋江去征讨方腊,完事儿以后再卸磨杀驴!

柴九首先笑道:“马军长,您让我们这些人去帮您剿红匪,那您的国民军第二军,养起来是摆着充门面的?”

马云芳一脸傲然,并不答话,而是哈参谋在一旁帮腔:“唉~~~,柴掌柜,我们司令的部队,当然是冲锋陷阵,疆场杀敌,抢在前头的!您几位的队伍,主要是用来维护地区治安,协助我们司令,对红匪进行围堵和剿灭,到时候论功行赏,还能少了你们的?”

陆大膘子眯fèng着小红眼睛,很jīng明地问道:“那俺们要是归顺了国民政府,政府是不是要管吃管穿?这军饷粮饷什么的……你们省政府给不给我们兄弟发银子呐?”

“呃,这个嘛,等到剿灭赤匪之时,自然会论功升职行赏……陆大掌柜,你也知道,现在这个举国勘乱的非常时期,国民政府筹措军费也是很困难地!所以这个,这个,军饷方面嘛,还是需要陆大掌柜您,您,自行筹措,自行筹措……”

“俺们自行筹措?怎么筹措?”

镇三关在一旁跟陆大膘子递个眼色,乐道:“呵呵呵呵~~~,司令这意思就是说,陆老兄,你以后再去敦煌啊,肃北啊,沉梁峪啊,挨家挨户敲门收保护费,可就名正言顺了!你那一套以后不叫土匪吃票,叫做剿匪部队向百姓征税纳粮!”

陆胖子这一尊吨位沉重的身子,猛然颤动了几下,肥膘在周身dàng漾,似乎是对镇三关的话表示qiáng烈地赞同,震得桌下地板都有些发抖。

柴九爷这时说道:“柴某这些年做芨芨台的大掌柜,对官府是不上供,不纳税,不低头,不下拜。可若是做了你们剿匪司令部的人……以后平白无故就成了别人的下属,你们倒是能让我得个什么好处?或者,以后能把哪块山头划成我柴某的地盘?”

哈参谋答道:“唉~~~,九爷,你这话不能这么讲!现下你虽然是那芨芨台的当家的,这一地之主毕竟做的名不正言不顺,与国民军为敌,你这绺子做得再大,能盖得过委员长的白日青天么?可你要是归顺了我们第二路军,将来战场上剿灭赤匪立了功劳,没准儿能挣个旅长什么的……”

“旅长?!”三个匪首一齐瞪视哈参谋,这官衔儿听起来可真不算小哦,蒙人呢吧!

拿一根不靠谱的胡萝卜就想忽悠俺们,拿俺们当成三头没脑子的驴么?

柴九追问道:“哈参谋这话,是信口说说,还是有凭有据?省政府能认账?”

“呃,这个……各位手下怎么着也都有千来号的伙计,就算挣不到旅长,好歹也是个团长吧!到时候带领人马驻扎一方,这威风难道还会比在山里做响马差?……”

这哈参谋从兜里掏出一方小白手帕抹了抹一脑门子的汗,心里估计是在合计,这帮没啥文化的土匪,也不是很好对付呐!

看起来这姓陆的是个财迷,姓柴的是个官迷!

抬眼正对上了野马山某大掌柜那一双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深不可测的淡金色眸子,忍不住问道:“三爷,你这意下如何?”

镇三关大约是头一次被军政府要员如此尊称,顿时咧嘴笑道:“呵呵呵呵~~~,不敢当!俺就是个粗人,过惯了山里边儿逍遥自在的日子,对当官发财没啥兴趣,跟自家兄弟每日有酒有ròu就够了!”

“三爷这样响当当的人物,竟然窝在山沟里,不出来为咱国民政府做点儿实事,不为百姓谋福,不助国民军一臂之力剿灭赤匪,岂不是枉为人雄?”

“唉唉,参谋长别给俺戴帽子!老子就是觉得,这事儿说不过去吧?参谋长你看哈,这啥共匪红匪他们是匪,俺镇三关也是匪,大家都是道儿上混的队伍,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又没砸俺的‘保人’,吃俺的局票,老子凭啥去为难人家?只听说过匪与官斗,匪与兵斗,俺要是真去把人家红匪军给剿了,qíng理上就说不过去,俺这心里还不安呢,以后还咋个在江湖上走动,是不是?”

野马山的大掌柜虽然说话粗豪,不拘小节,但是话糙理不糙,说得四周各家的伙计频频点头。

镇三关身后的息栈,对这伙人商议的这些事qíng,其实是一窍不通,左耳进右耳出,全副心思就只放在自己男人身上,视线在大掌柜脸侧和下巴来回地游移。

少年心想,这红匪究竟是何方神圣,引得这几路人如此纠结纷扰?听这意思,估摸是一支战斗力相当彪悍的农民义军,专与官府做对,反击苛政bào政,抗捐抗税,抗征抗敛,“党国将相,宁有种乎”?有如当年的陈胜吴广,一呼百应,令朝廷寝食难安!

镇三关刚才的几句话状似轻松,实则针尖对麦芒。

马军长的一脸虬髯在腮上抖动摩擦,隐隐有几枚不安分的火星儿从胡须中窜出,声音含着怒意:“哼!我国民政府军是好意想要招安各位,给诸匪帮将来有一个出路和归宿,难道列位一日为匪,还想要终身为匪?!”

镇三关唇边闪过一丝冷笑:“终身为匪也好过见着变天儿了就换旗子,吃着奶了便认娘!”

这话息栈自然是听不懂的,在座的其他几位可全听明白了,这分明是在当面嘲讽马氏一门!

话说当年马云芳的叔父马玉麟,出身并不高贵,打着反清旗号,走的农民起义道路,在青海湖畔大败湘军,一战成名。挟胜果而望风求抚,竟然就归顺了清廷,求得高官厚禄,从此称霸一方。

鞑子王朝一夕灭亡,马玉麟和子侄们迅速易了旗帜,归顺北洋政府。等到袁大头咯儿屁,又即刻归了国民政府。每一次易帜,皆步步高升,才有了今日马云芳坐上国民军第二军军长的位置。天朝老子年年换,只有他马氏一门的西北王地位,是坚不可破!

马云芳听得一双豹目倏然凸出,鼓涨饱和的眼球盯住镇三关,硕大鼻孔中喷吐着恼羞成怒的燎烟。一只粗壮的手掌骤然拍在了饭桌之上,震得那一只苏烤小羊羔在桌子中央跳了三跳,快给吓活了!

手掌被另一只手轻轻压住,他身边儿的马俊芳这时低声说道:“兄长莫恼!”

马俊芳的一双细韧眉眼与镇三关相对,略一示意,慢条斯理儿说道:“这位头领,且听本人一言。如今国家有难,匪患横行,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正是你我有识有能之人入世为将,替国效命之时。何不抛开往日恩怨,以大局为重,共讨贼寇,共议国事?!以天下兴亡为一己之责任,才称得上威震三关,当世英豪的名号!”

镇三关一听马师长这一嘴文绉绉的话,登时就浑身痒痒。这人咋个说话这腔调,端得那酸不拉唧的架子,白呼这一堆假大空的废话,简直不像个当兵的!倒是很像当初见着小息栈,那娃子满口唧唧歪歪的臭德xing!

镇三关眯起两眼,眼角布满迷人的纹路,笑道:“这位军爷,不是俺说,这事儿吧,你们那国也不是俺们的国,你们那天下也不是俺们的天下,老子的天下就在这河西走廊,祁连山脉!这谁兴谁亡,谁上台谁下台,能碍着俺们啥事?朝廷再怎么换天,俺镇三关也不换旗子!”

“这位头领,可现如今红党势力横行,渗透乡里,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你既是国民政府治辖之内,马上马下纵横之人,怎的就不能为朝廷效力,为铲平红党建功,他日加官封爵,光耀门楣,才不枉英名!”

“哎呦~~~!你们那朝廷和红党之间的恩怨,跟俺们压根儿就没啥关系!俺知道你们谁是谁非?是谁抢了谁家的羊,还是谁把谁家媳妇给睡了?再说,你们两拨人到底将来谁能打赢这江山,现下有没有个谱啊?!”

别说镇三关受不了马大师长七拽八拽的那一副腔调,现如今就连息栈听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也有些听不顺耳。在土匪窝里混得时间久了,已然习惯了大碗喝酒,大口吃ròu,走马跃关,快意人生,谁还理会皇帝老子跟哪一路农民起义军正在抓狂掐架?!

大掌柜那几句有意揶揄马师长的话,说得息栈心有戚戚,嘴角抽动,十分地想笑,忍不住动qíng地用力看了男人一眼。

而镇三关的视线,此时也若有若无地飘向了身侧的少年,甚至朝他挤了挤眼,瞳中含着戏谑逗弄的笑容。

马俊芳被镇三关给噎得眼神黯淡下去,心下发觉,跟这帮无赖匪类实在是有理也说不通,白费口舌。

顺着镇三关的视线,马师长瞟了一眼一直垂首沉默,眉眼出神的少年。

这一瞟不要紧,眼睛都拔不出来了!

冰雕一般皎洁而冷淡的一张小脸,xingqíng全部刻划在那一道纤细小巧的鼻梁和单薄如纸的小唇上。裘皮小帽不偏不倚地遮到了上眼睫,只在帽檐之下露出绢细的两枚单凤眼,目光不时漠然扫过众人,却只独独凝落在身前某大掌柜的肩头和耳后。

这少年身后,似乎是背了一把剑。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剑,且竟然也是用淡青色的绸布包裹……

宴席将散,这一场兵匪之间的小酌密议,并没有能达成什么协定。

一片闹哄哄之中,陆大膘子就只揪着哈参谋问,究竟能拿到多少军饷粮饷和封赏,咱土匪可不是冤大头,不挣钱的买卖咱不gān!

柴九爷就只盯着马氏兄弟问,想要用他芨芨台的人马和家当,先封官封地!口说无凭,拿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旅长委任状,签了字盖了戳,才能做数!

而镇三关此时心不在焉,目光游离于桌上的那一盘烤羊。他娘的,剿个屁红匪!老子就想先把桌上这只香喷喷的烤羊羔给填进肚里,等晚上回了绺子,再把炕上被窝里那一枚白嫩嫩的活羊羔剥皮吃r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