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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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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膘子胯下的那匹马儿,终于qiáng弩之末,已无法支撑站立,前蹄扑跌,跪倒在地,四腿抽搐,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陆胖子被直接从马背上折了下来。这厮身形虽然肥胖,到底是个练家子的,身手相当敏捷,圆骨隆冬的身子一个前滚翻,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抬眼正对上镇三关的两道视线,大约是觉得在同行面前跌了面子,脸颊抖索,腮帮上的两嘟噜ròu立刻坠了下来。

身后的那匹倒霉的马儿,这时缓缓低下了头,两粒杏仁核似的大眼睛里,眼仁已然凝固,咽了气儿。

手下的小头领赶紧下得马来,将自己的一头壮实的马匹让给了掌柜的。

镇三关看向陆大膘子,眼神淡淡地示意一旁:“你们道儿远,那里富余两匹马,陆掌柜自去领一匹走。”

陆大膘子听见这话微微一愣,旋即丢给手下一个眼色。那小头领弯腰低头一路小跑,牵了野马山的一匹没主儿的空马,骑了上去。

两家人经此生死一劫,平日里那些你来我往、jī毛蒜皮的仇怨,此刻忽然就变得并没有那般让人无法忍耐,如漫天飞舞的滚滚huáng沙,疏勒河的东流之水,皆是过眼可抛的浮云。

陆胖子的小红眼睛缩了又缩,腮上的ròu抖了三抖,终于在马上冲镇三关抱了抱拳:“谢了!”

镇三关亦是一抱拳:“陆掌柜慢走!”

唯独身后的息栈朝着陆大膘子的背影丢了个白眼:哼!小爷逆处险境折腾了一遭,是为了自家男人出生入死,没想到把你这胖子也给顺带着搭救了,算你捡了个大便宜!

第四十四回.夜归人融冰化雪

大掌柜那一晚亥时才赶回野马山。

沉梁峪口火把通明,亮如白昼。慕红雪已经带了一队人马在山口焦急等待。镇三关若再不回转,这拨人就要杀去玉门关了。

绺子里众人听说遭遇马云芳的黑手,陷入埋伏,自然是怒火冲天,纷纷想要抄家伙跟马家军玩儿命!

丰四爷捻了捻小短胡子,跟掌柜的分析说:“这马云芳今日跟当家的提招安的事儿,约莫也是要探一探咱的口风。鄙人早就听说,南方这些年闹红闹得厉害,现下国民政府的主要武装力量都在围剿红匪,倒是当家的您的一个机会。马云芳估计是看治安团的治不住咱们绺子,屡次来犯均一败涂地,马家军的前线正规部队又顾不上咱,因此起了招安之心……”

慕红雪怒道:“军师糊涂了?!那姓马的哪里真是要招安,否则怎会有瓮城之围?设下此等埋伏,分明就是想要害当家的xing命!”

“当家的并没有答应归顺,马云芳既有机会设伏,当然不会放过。”

大掌柜侧身靠在躺椅中,冷冷哼了一声,说道:“马云芳以为老子是什么人?俺镇三关的绺子就算要‘从良’,也不会跟着马家军混!”

丰老四沉吟道:“怕就只怕,另两家若是他日接受了招安,野马山恐要腹背受敌……当家的若真是铁了心永不接受军政府的招募安抚,那咱们上次那一仗,下手有些太狠了,树大必然招风……”

“四爷的意思俺也明白……现在忧心这事儿也没用,看看动静吧!”

慕红雪这晌又问:“听他们说,小剑客劫了那位马大师长的ròu票,差点儿把他给戳死,救了大伙的命?”

“嗯。”

军师接口道:“那位马师长听说是一名纨绔子弟,除了打仗的本事他没有,吃喝嫖赌抽却是样样在行。凭着他的父辈当年跟马玉麟手下立的军功,这些年也混上了师长的名头。这鸿门宴竟然还有他的份儿,也幸亏有这么个怂包软蛋给马军长撑门面,不然当家的还当真不好脱身!”

慕红雪笑道:“小剑客又立功了,当家的要怎么奖赏他?”

镇三关挑了挑眉毛,哼道:“小láng崽子上一回先斩后奏,违抗军令,闹得个人仰马翻,老子还没拾掇他呢!”

“上一回虽然行事有些过分,可是,终究还是为了当家的好。”

镇三关与慕红雪对视了一眼,没来由地有些心虚,总觉得对方像是有意在戳他的短。

若是对绺子里别的伙计,大掌柜一向是赏罚分明的。就息栈gān出来的这一桩桩新鲜事儿,救了大柜的xing命,够一件大大的功劳,该提位次,赏片子;两次违令擅行,也够把这娃吊到牢子里,拿沾了盐水的皮鞭子狠抽两顿!

该罚的那两件,被大掌柜以娃儿脑袋上和脚上有重伤——很重很重的伤——为理由,给含糊过去了。轮到这该赏的事儿,也就不好再提,心里只当是功过相抵了……

镇三关略微一挥手,缓缓说道:“那三个弟兄的尸首拿不回来了,老五清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家人。有家的去给家里送三百块大洋,就说是前日里跟马队入关跑买卖,失足跌下山崖,人没了;没有家的,后山立个衣冠冢。”

绺子里的骨gān们都明白,掌柜的把死人的事儿抬出来这一吩咐,暗里意思就是结束话题,今日收摊儿!

大掌柜又糙糙安抚了众人几句,借口息栈的脚伤未愈,要去瞧瞧,匆匆进了小羊羔的屋。进了屋发现空无一人,chuáng铺都没有动过,这小崽子又不见了???

抻长脖子看向寨子一侧的小山峁——息栈一贯喜欢独处的练功崖和冥想台,此时夜色寂静,寒风抖擞,山崖上空无一人。

揪着山口的步哨问:下山打洗澡水去了?

答曰:没看见啊!当家的,这都啥时辰了,小剑客人家不是这个点去打水!

跑进厨房寻觅:做夜宵,做汤圆呢?

哪里有汤圆,晚饭的点儿早就过了,灶都冷了!

大掌柜眉头拧起了死扣,闷着头晃悠回了自己的屋。一开门就发觉屋内空气异样,耳边风声骤起,屋角一个白色人影张开羽翼,凌空向他飞扑而来!

猝不及防,后背几乎撞穿了门板,“哗啦哗啦”,木屑和粉灰纷纷崩落。

黑暗之中扑进怀中的人,这会儿已是焦急等盼了很久,两手揽住男人的脖颈,两腿顺杆儿爬上腰胯,四爪紧紧抱着不撒手,眼底涨涨停停,胸中呜呜咽咽,似有千言万语诉说。

镇三关下意识地先背手把屋门从里边儿给栓牢了,一把揽紧息栈,低声在耳边安慰:“咋了?……今儿个累着了,还是吓着了?”

小凤将凉凉的小脸蛋贴上男人温热的脖颈:“唔,怕呢……”

“怕就以后别这么gān,多险……真让枪子儿崩了你咋办?”

“我……我那时都找不见你,好怕,怕你出事……”

息栈在黑暗中摸索男人脖颈上突突跳动的血脉,端详着眼前分寸之隅,这一双亮若太白星的金色眸子。

我哪里是怕那些黑dòngdòng的枪管子?是怕你真的落入了jian人的陷阱,遭遇不测!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城内,那一扇厚重的城门将你我隔在两界,那时真的忧心如焚,我若是去得晚了,没能救得你脱身,一扇门就此隔绝两世人,再也见不到你,我怎么办?

那一瞬才知道,死亡才不是什么可怕的遭遇。最怕的莫过于被你丢下,兜兜转转,独自一人飘零于世……

挂在男人身上的少年瑟瑟发抖,似是乍冷畏寒,两手的指尖甚至比小脸更加冰冷,抚过男人的脖颈,锁骨间留下一层微微的颤栗。

大掌柜托起息栈的小屁股,哄孩子一般拍了拍,厚实的手掌抚摸着少年的脊背,抚平衣料之下令手心感到振颤的某种悸动和惊霾。将人放到chuáng上,脱掉皮衣皮裤,裹进了棉被。

息栈的身子僵直而冰冷,如朔风中瑟瑟的竹节,寒池上飘零的枯苇,蜷在被窝里晤都晤不暖。

大掌柜解开皮袄和中衣,平滑紧致的肌肤于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亮,秘铜色的光辉,质朴而诱人。剥掉少年身上的白色绸缎,将赤luǒ的小羊羔彻底收进怀里。热烘烘的胸膛覆盖,卷裹,笼罩。掌心用力揉搓gān冷脆裂的皮肤,无声地抚慰。

月色清明似水,暗夜寂静无痕。

肌肤相贴,坚实的心跳和沉稳的呼吸一齐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度缓缓淌入息栈的身子。僵冷的肌ròu一点一点苏软,淬硬的骨头一寸一寸松缓,脑瓤子里那一团惊恐无措的神经,被眼前的热度一脉一脉地梳理熨帖,身躯温软地卧在男人身下,终于回复了往日的静谧与安然……

绷得过紧的那根弦突然放松下来,身子里的块块肌ròu立时瘫软成了一坨一坨棉花,气力丝丝抽尽,呼息窒弱,疲惫不堪。口中低喃呓语,小脸在硬实的胸膛上磨蹭。

在大掌柜面前,不必再勉力伪装外表一贯的qiáng硬和冷决。诈呼人的那一层尖锐的躯壳,此时片片剥离殆尽。压抑多时的惊慌与恐惧,斑斑驳驳全部显露在男人面前。也只有在这男人面前,才可以抛下一切的顾忌,依附在他怀中尽qíng地示弱,等着他来抚慰和怜爱。

知道他一定会。

忽然想起了什么,息栈从男人怀中探出头来,神色伤心而惶恐:“我要跟你讲一件事……”

“嗯?”

细小的身子爬出棉被,跪在男人身侧,刚烘上身的热度,一下子被半空中的cháo洇冷气掠走。“我把小红马弄丢了,想是找不回来了……”

“……”大掌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息栈擒着马师长飞上城墙,马儿又没长翅膀,自然是被关在了城内。

“丢了就丢了,再给你换一匹好的!”

软软跪倒的小身体,一副伤感涕泣的模样:“可是,我喜欢我的赤骕骦……你买给我的小马,我养得好好的呢……”

每日都饲喂紫花苜蓿糙,时常清理刷洗,jīng心打扮、梳头,用小刷子把四只白毛蹄子打得锃亮……

即使整日被男人呵斥:“有毛病!你自己留一根猪尾巴在脑瓢后边儿,给好好的一匹马脑袋上也整一堆尾巴?!人家的马尾巴都长马屁股上,就你养的马是个新鲜物件儿,尾巴长到马脖子上!”

大掌柜这时一把将人拉回被窝抱紧了,狠狠搓了几把已泛起凉意的小身板,按进胸口的那一块温存的“保留地”,哼道:“行了!一匹马你也至于这样儿……老子有的是银子,再去给你买一匹更好的小马驹儿!你想要啥好用的、好吃的、好穿的,张口跟俺说,嗯?”

“唔,那,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