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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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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癞痢的彪形大汉指挥一群崽子,用木桩撞门,连撞带撬,将大红门顶开了一道fèng隙,持枪“啪”、“啪”几记硬she,将栓紧大门的铁锁击碎。

两扇大门在众喽罗使力之下轰然撞开,“癞痢头”两眼she出兴奋的凶光,回头招呼:“当家的,进!”

柴九正待翻身下马,就这一错眼的功夫,脑顶上“砰”的一声枪响。

这枪声有些发闷,并不似汉阳造那般爆裂。

柴九惊得一抬头,只见杵在大门口的“癞痢头”,兴冲冲大张着嘴,一口的包金牙齿凸在外边儿,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脑袋只一歪,从后脑瓢子穿进去的一颗枪子儿,自脑门穿出,那一块癞痢疮顿时开了花儿。

“癞痢头”两只翻白的眼珠子,缓缓地向着自己脑门子上聚焦过去,瞄着喷涌而出的ròu渣子,软绵绵地歪倒在地。红血和白浆溅she到朱漆大门上,给张老爷子家开了豆腐宴。

四下的崽子们惊得抱头鼠窜,从张家院门口四散跑远,口中惊呼:“pào头,pào头被点了!pào头被点了!”

柴九见此qíng景,大为惊骇,身子迅速躲避到马匹之侧,下意识地大喊:“东南角有枪手!!!狙击手打东南角!!!”

身旁的传信官打起了芨芨台绺子特有的唿哨,指挥埋伏在东南角不远处树丛后的枪手点人。

正在后撤等待枪手发威之时,树丛之后和pào楼之上,各自隐蔽的两杆长枪竟然同时开火,“砰”、“砰”两响之后,一片绝然寂静。

两个狙击手竟然对枪换命!

土匪们骇然愣神不知所以,这时再用唿哨探问,树丛里已经没了回应。

芨芨台的枪手挂了。

两只枪管子对枪,哪个瞄准瞄得时间短,哪个就占便宜。有你对眼儿瞎瞄的那功夫,也许只是眼睫一闪的瞬臾,就已经定了胜负。

东南角pào楼之上,眨眼功夫的消音静谧之后,再一声闷响。西南方向远远的树坷中,又一只脑瓢开花。这一位枪手还没来得及掉转枪口瞄准,也被点了。

柴九爷身边的苦瓜脸师爷明白过味儿来,急匆匆喊道:“当家的,不好,有硬点子!”

“pào楼上开枪的是什么人?”

“不是一般的枪手,这架势,估摸是道上有一号的人物,今日这窑恐怕不好砸了……”

不好砸?

都砸了一半儿了,自家的pào头先锋官临阵被点,连张家的大门门槛都没踩进去,难不成这时候撤走?那简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柴九咬牙切齿,心有不甘:“老张家从哪里花钱网罗到这么厉害的枪手来护院?!‘cha签柱’的崽子怎的不报告?!”

从高耸的pào楼遥遥之处,就能发现四围树丛中隐蔽的地点,不仅要目力极佳,还得对土匪砸窑摆得阵势非常熟悉,知道往哪个方向寻觅埋伏的狙击手。

土匪绺子里的军师皆熟知易经推门术,排阵依照文王八卦位,先自巽坤艮乾四位埋伏枪手端pào楼,再从震离兑坎四门砸入。同时,埋伏的位置又要依着窑的地理位置,院墙pào楼的高度以及手里家伙的she程,临阵各有不同,外码的人轻易模不透。

才一眨眼工夫,巽位和坤位的枪手竟然接连被点。

神枪手又是里码的老江湖,这关外排得上号的还有几个?用十个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

苦瓜脸师爷转了转眼珠子,倒吸一口凉气儿,惊恐的两枚眼球对上了柴九那一双变了颜色的俊眼,二人同时脱口而出。

“镇三关!”

“镇三关?”

“当家的,那pào楼上八成就是野马山大掌柜在上边儿守着呢!”

“他奶奶的不可能!镇三关怎么会在这儿?!他就是侥幸没死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跑到石包城来?简直疯了!”

“除了镇三关,张大稗子还上哪里去雇这么厉害的一杆枪?现下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花银子都没处雇人卖命。”

“他镇三关怎么会知道我今日要来砸窑?他怎么可能坐在此处等着我来!”

柴九恼火bào躁之余,心虚脑热地瞥了一眼远处高墙大院中,耸立在晚霞一隅的pào楼,突然间胆战心惊起来,仿佛那黑dòngdòng的一只枪口,已经顶上了面门。

第六十八回.落霞满衣踏归路

夕阳箫鼓,艳云收山。

新月崭露头角,浮出画檐。

pào楼之上不见任何人影和异动,就只听得一声接一声的销魂闷响,都不带瞄准的工夫。每一响过后,张家豆腐宴上就又多添一碗佐料。

镇三关用不着在小楼上打一道横幅,“野马山大掌柜坐镇在此”,四围一圈儿的人看枪法就都看出来了。

柴九这才发觉,这趟出门做活儿,伙计还是带得太少,也没有重武器,反而为了装走张家的金银财宝,特意赶了好几辆骡子大车来。本以为镇三关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窝在哪个山dòngdòng或是糙坷垃里苟延残喘呢,砸下这张家大院应当是探囊取物,手到擒来,不成想迎面就触了仇家的霉头。

仓惶之间吩咐:“用手雷,快上手雷!那pào楼上边儿一定就是镇三关,上手雷炸了他!”

“当家的,手雷哪能扔那么远!咱扔不过去!”

“奶奶的,扔不过去你不会离近点儿,贴上去扔!”

手下的两个崽子各拿了一柄手榴弹,一左一右,跃出掩体冲向大院门口,充当敢死队。带把儿的玩意儿扔得远,用尽臂力一挥,估摸着能扔到pào楼附近。

跑在前头的崽子右臂抡起,弓尽弦满,手榴弹眼看着就要借上腕力甩向半空。

“砰!”

pào楼上一声闷响。

手腕崩断。

崽子紧握着手榴弹的那一只右手,哩哩啦啦漫she着血珠,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斜飞了出去。

手榴弹飞上了正在拿木桩“嘿呦嘿呦”攻打侧门的一小撮喽罗脑顶,瞬间如同炸了西瓜地,裂了一堆西瓜瓢,鲜红的瓜瓤子四散飞舞,将青灰色的院落高墙涂抹得淋漓斑驳。

就这一瞬,另一枚手榴弹已经上天,呼啸着向pào楼的机枪眼儿飞去。这一下要是能扔进墙眼,整个碉楼就炸上天了。

手榴弹在空中还没划出半道弧,“砰!”

这一枪并没有去打装满火药的弹腔,而是不偏不倚,击中了飞滚的榴弹的把子。

弹腔若沾染火星就会立时在空中爆炸,而榴弹把子被狙击步枪的子弹轰中,改变了方向,飘去了另一个侧门。稀里哗啦,一阵jī飞狗跳,哭爹喊娘,又毁了一片西瓜地!

芨芨台的土匪们惊惶失措,人马后仰。一口气儿还没有喘上来,pào楼上那杆枪再来一声闷响,断了手的那个倒霉蛋,脑壳上穿了孔。另一个敢死队崽子,吓得直接瘫倒在地上,爬都爬不动。

上菜,又一碗豆腐脑!

柴九面色嗷白,下嘴唇发抖,不再喊话,拨转缰绳就走。

众崽子们一看自家大柜竟然要撒腿子,纷纷掉头鼠窜。

镇三关其实真就带了五十发子弹爬上pào楼,多了没有。

也不用多,五十发子弹,五十颗脑袋,枪管子震得响当当嘎嘣脆,威吓力足够吓退这帮土匪,顺便再取了柴皮膏药的命。

柴九如惊弓之鸟,骑在马上仍然觉得脑后yīn风阵阵,凉气袭人,冰冷的枪管子仿佛已经杵进了头发,抵住柔软的头皮。

惊恐之中一激灵,脑袋下意识地往右一扯,左耳朵突然一阵钻心剧痛,被坚硬滚烫的烧火棍一棍子击中似的,浓腥黏稠的红粥在半边脸上开了锅!

柴九“哎呀”一声痛叫,再伸手去摸,没了!

原本长了一只耳朵的地方,空空如也,就只“咕嘟咕嘟”地往外喷涌热辣辣的烧眼的红浆。

芨芨台柴大掌柜顾不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将身子伏到最低,扬鞭猛抽马屁股,抱头撒鸭子逃窜,一蹿就蹿出几百一千米。

脑边耳畔“呼呼呼”数颗枪子儿掠过,随从们一个一个扑倒马下。

张家高楼院墙上的家丁们趁乱一齐开火,打得众匪顾头顾不上腚,被马蹄践踏致死无数。

这一战芨芨台绺子人马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柴九丢了一只耳朵,“四梁”之首的pào头临阵被点了,什么油水都没捞到,还白送给张老爷子几头骡子、几辆大车,可说是丢脸至极。

硝烟散落,雾尽天寒。

龙少爷指挥几个家丁连拖带拽,把大掌柜从狭窄陡峭的pào楼攀梯上弄了下来。

息栈焦急地等在下边儿,赶忙上去搀扶住男人。

大掌柜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汗湿,虽然卧倒打枪不用跑路不用挪地方,可毕竟还是费心费力费神,血气不支。

小凤儿伸手抚了抚男人的胸膛:“怎样?”

“他奶奶的……没打中。”

“什么没打中?”

“狗日的姓柴的!!!没打中……”

大掌柜一脸郁闷和懊恼,打了这么多枪,就是最关键的那一枪,他娘的竟然歪了!

息栈贴心地揉一把男人的胸口,给这厮捋捋毛顺顺气:“没打中下次再打呗……我是问你怎样,还好么?没疼到伤?”

pào楼上,大掌柜垂眼抬枪,瞄准柴九的后脑瓢,牙根搓得嘎嘎响。眼前闪过的是美羊羔缀满伤痕的小身板,又糙又硬的马鞭子还专门往羊羔羔身上平日里被衣服裹着不见人的地方抽打。

那几块白嫩嫩的小ròu,就只有老子能看,别人他妈的谁也别想偷窥染指!

那一挂粉扑扑、软呼呼、会动会翘的小鸟雀,就只有老子一个人能上手把玩,竟然被柴九给打得快残废了!乌guī王八羔子!!!!!

就这搓牙发狠的功夫,眼睫一抖,手腕就飘了。

打枪就是这样,闭着眼吊儿郎当随手瞎打的时候,大掌柜是百发百中的;可这回越是想玩儿命打中,反而越打不中。这一枪剜掉了对方的耳朵,等到再想打第二枪的时候,柴九的马快,眨眼功夫跃出了she程。

某大掌柜虽然是个神枪手,可毕竟是人不是神。人的两只ròu眼,再怎么瞄也打不到六百米开外。

镇三关这时才想起来瞄准镜的好处,可是那一枚瞄准镜被自己给拆了扔了,就没带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柴九的人马迅速消失在一片苍茫土雾之中。

自己腿伤不便,无法出门追杀,气得只想捶地,腿一发力就牵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