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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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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相持不下时,远处沙波与天幕jiāo际处,突然涌出一支青灰色剽悍马队,如同跃岸而上的波涛,cháo水一泻千里,向着芨芨台后军撤退的路线滚滚而来。

为首之人跨乘威风凛凛的高头黑马,一头缁须短发,黑巾蒙面,皮袄长靴,目光凌厉,杀气卓绝。

柴九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瞬间心魂惊出九窍。

蒙了脸的老熟人他也是老熟人呐!

“镇三关?!!!……撒腿子,快,快,前方突围!!!”

这一日,野马山与芨芨台两路土匪绺子,在河西大漠的将军台火并。

息栈一直以为他男人这两年过惯逍遥自在的农家日子,打打杀杀的心境已经渐渐淡了。绺子里的伙计们都开始开荒种田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勒紧裤腰带,肩上扛大刀,四处打家劫舍的剽勇面目。

这一回才知道,大掌柜一直就没有放弃报仇雪恨的念头。小美羊羔吃得亏受得疼,以及那一枪没有命中要害的郁闷,这厮是憋着劲儿一定要找回来的。

这两年野马山大掌柜窝在山沟里,很少在黑道露面儿。出山做活儿都是黑pào头带队,后来变成息栈带队指挥。关外的土匪绺子和远近十里八乡,都知道野马山有一位梳马尾长辫,长得比二八小娘们儿还标志的二掌柜,背上一柄利剑,手上两只快枪,兜儿里还揣一把暗器;临阵从容镇定,出手gān脆利索,颇有大家风范。

于是江湖上纷纷传言,野马山大掌柜一定是在那一次官军围剿中,受了重伤,腿残废了,打不动了。

休养生息,屯处粮糙,购买火器马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芨芨台大掌柜自从上一次在石包城张家大院吃了亏,受了伤,也消停了好一阵子没出来折腾。害怕被镇三关寻仇,做活儿都不敢南渡疏勒河,不敢进安西、敦煌、肃北,只沿着进入新疆的那一条丝绸古道,劫掠个把过往商旅。

柴九可没有想到,镇三关并未直接攻打芨芨台老巢,而是趁着他出山做活儿之际,背后出手,半路劫杀。

既然是老仇人,没什么江湖道义可讲,今日不是你躺,就是我躺!

芨芨台的崽子们,遥遥辨出远处袭来的是镇三关的马队,如见阎罗,惊恐之下抛弃了财宝辎重,举枪往前方突围。

四周怪石掩体之后埋伏的,是野马山绺子里阵地战枪法最好的一群伙计,这时各自躲藏在石坷土岗之后,架起长枪,一枪一个,不慌不忙地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这一路埋伏,督战的是水香红姑奶奶。

远处掩杀而来的,是镇三关亲自率领的骑兵马队。茫茫沙海之中,彪悍的战马鬃毛鬣鬣生风,身侧如有双翼。

大掌柜于马上平端长枪,凛冽的视线与枪管连成一线,六百米开外悍然开火,“砰砰砰砰”,怒龙爆发,轰击四散抱头逃窜的敌军。

柴九自知qíng形不妙,拍马狂彪,撒丫子逃跑。就在这时,土岗上几棵胡杨树后,隐蔽静待多时的一枚白色身影突然蹿出,白驹过隙,掠空而来。还没看清楚是啥人,一颗黑黝黝的手榴弹在空中折着跟头打着滚,迎面砸来。

手榴弹在一群崽子堆中爆炸,血ròu横飞,鬼哭láng嚎。

柴九将身子埋到最低,头颅躲在马颈之后。马儿前胸被弹片碎屑击中,眼球炸飞,哀鸣着一头扑倒在地。

柴大掌柜身手相当利索,一个骨碌侧翻,飞身抓住身边儿一个崽子做了ròu身盾牌,躲开四溅的榴弹碎片,跃上一匹失去主人的空马,继续撒腿子。

镇三关本来是要让内当家留守山寨,却死活也骂不服小凤儿,只能将他带了出来。临阵下了死命令,扔一家伙就跑,不可孤军深入,不可恋战不撤,尤其不可举着小锥子近距离ròu搏。

息栈见一只榴弹没炸到人,气得牙根儿痒痒,追着柴九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又甩了一弹,简直是不把对方炸成筛子不甘休。

山岗上土石崩塌,硝烟弥漫,一团兵荒马乱,遍地断肢弃尸……

柴九带着小撮突围的亲信崽子,落荒而逃,qíng急之下急奔老巢的方向。还没到芨芨台,刚跑到梧桐沟,就听见前方三声枪响,一队人马荷枪实弹,列开阵势。

柴九胯下的马儿被枪声惊得前蹄撩起,仰面嘶鸣,差点儿把这厮给直接折下马去。

只见对面阵中,马上端坐一短须书生,悠闲地捋着三寸小胡子,一脸诡笑。身旁一圆脑袋黑厮,手上两把短筒火枪,“嘿嘿嘿嘿”张狂地狞啸。

兵不在多,全在于如何调度。

此一役镇三关是预谋已久,准备充分,也依仗了丰军师的jīng心谋划,兵分三路,围追堵截,势要将柴九收网打进。

浩瀚沙海中尘雾迷茫,几棵孤寒的枯树上,老鸦栖枝,“哇哇”地哀鸣,声音惨不忍听,如同敲响丧钟。

前方有黑pào头堵住了回山的去路,后方又有镇三关和息栈拍马狂追,身边儿的崽子一个一个在枪声中栽倒马下,柴大掌柜这时简直如同丧家之犬,慌不择路,抱头鼠窜都不知应当往哪个方向窜,才能够逃出升天。

只能掉转马头,一路往南,闭着眼睛乱窜,寄希望于被镇三关撵上之前,能逃进玉门关马家军的驻地,捡一条活命。

正仓惶之间,前方山峁之后突然再次转出一支队伍,一眼望去,这队伍衣装凌乱,没有旗帜和军服,一看就是土匪。

柴九见状大为惊恐,几乎要仰天长啸,举枪自戕,自己了断也比落到野马山大掌柜手心儿里qiáng一些。

这时却听到那支队伍里为首的一名年轻头领,勒住马儿高声喊话:“喂!你是什么人?”

柴九惊慌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那头领又喊:“你是这地方的老乡么?怎么就一个人?”

柴九恐慌之下还没有完全傻掉,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我,我就是个过路客商,遇上土匪被抢劫了!”

“土匪?”

柴九这时突然转过味儿来,连忙说:“是,是,是土匪!土匪十分凶残,人多势众,抢了我的货物,还把我的伙计都打死了,追得我没地方跑,你们赶紧放我过去吧!”

头领上下打量柴九爷,见他穿得一身酱紫色缎袍,貂裘皮帽,牛皮长靴,的确像是有钱大户人家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不是玉门关马家军的人?”

“马家军?呃……我,我,我不是,我就是个进关的客商!”

年轻头领只一个犹疑,柴九已经见fèngcha针,策马蹿进对方的队伍,一路绕过了山峁。

“砰砰砰砰!”数声枪响。

“站住!狗日的休走!”

野马山的马队飙来,喊杀声惊得这年轻头目和手下的兵勇纷纷掏枪,一时间双方枪声大作,混乱一团。

沙漠之中卷起沙尘bào,huáng土铺天盖地,砂砾抽打在面颊上,像是用小刀子切割皮ròu。

镇三关追击柴九正追得兴起,突然被这一路不明身份的兵马拦截在此处。被对方的枪火压制住了步伐,只得暂时退到沙丘之后,等待沙bào消停。

对面那支队伍似乎也不急于拼命,各自找了掩蔽的山岗,躲开沙bào的袭击。

息栈被沙尘chuī得头昏脑胀,蒙面的黑头巾都抵不住漫天huáng沙的威力,满嘴都是砂土,呛了半晌,说不出话。

大掌柜将人提过来搂在怀里,给灌了几口凉水,顺了顺气儿,忍不住骂道:“让你在绺子里待着,你偏要跟着出来,真他娘的碍事!”

“不要,小爷得亲手削了那姓柴的!……当家的,对面儿那一路是谁的人马,难道是芨芨台绺子来了接应?”

“芨芨台哪里还有人马?如果真有接应,黑pào头和军师那一路应该能堵住对方的人。”

“那这是一帮什么人?”

“鬼知道!看着也不是马家军的衣服……这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也能冒出来一支队伍!”

huáng土把两群人彻底刮晕填埋之前,沙尘bào终于逐渐消退。

大掌柜抖了抖一脑袋的土,一睇眼神,“cha签柱”的头目,绰号叫耗子的,从沙坑里费力地拽出身子,一路手脚并用,匍匐到阵前,高喊:“喂!你们是哪一路的绺子?”

对面儿立刻就有了回应:“喂!你们是此地的土匪?”

两路土匪碰码一般都不会称呼对方为“匪”。大家都是土匪,还匪你个头啊!因此会直接问,你哪个山头的,哪个绺子,是个啥蔓儿,江湖上有排号么?

对方这样一问,问得大掌柜纳闷,忍不住高声喝道:“你爷爷俺就是土匪!你们是个啥蔓儿?是马家军的崽子么?”

对方阵中安静了一会子,似乎在叽叽喳喳商量着啥,然后才探出两颗脑袋,答道:“这位头领,我们不是马家军,你们如果也不是马家军,咱两家没有仇怨,纯属误会,不要开火,不要开火误伤!”

大掌柜骂道:“不是马家军你们他娘的救走柴胡子gān啥?把柴九那厮jiāo出来!”

对方发愣:“什么柴九?”

“就是刚才逃到你们队伍里那个王八羔子!老子追了一整天了,他妈的就差这一步眼看就追到了,你们捣什么乱!”

“呃……那人说是过路的客商,被你们追杀……”

“狗屁客商!那厮是老子的仇家,他才是你们要寻的马家军的走狗!!!”

丰老四和黑pào头带的那部分伙计这时也赶上来,与大掌柜的兵马汇合一处。水香和粮台负责收拾残局,整理芨芨台的崽子们抛下的财务辎重,赶着一溜大车,在后边儿慢悠悠地跟随。

两支队伍在荒丘沙地的背风处“碰码”。

对方骑马过来俩人,一个是中年书生模样,脸上架了一副圆骨碌的眼镜,一只镜片却已经碎掉,近视眼估摸是看不清楚,很费力地眯fèng着眼睛瞄人。

另一个年纪轻轻,削尖脸庞,两颊瘦得都凹陷了进去,愈发显得眉骨之下一双色泽浓重、线条分明的眼睛,颇为英俊。

息栈想那脸上架了透明琉璃瓦片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个头目,身边儿的年轻后生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估计是头目随身带的保镖。

中年眼镜男伸手抬了抬脸上摇摇yù坠的镜框,语气庄重地说:“这位头领,请问你们是此地哪座山的乡亲?我们想问个道。”

大掌柜挑眉答道:“老子是由此往南,野马山绺子的大掌柜,江湖报号镇三关。你们啥蔓儿?有报号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