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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三关咬牙切齿地低吼:“革命……革你个头!四爷你再杵俺,俺先革了你!”

丰书生摇头叹气,那表qíng分明是觉得,当家的唉,没文化您就不能少说两句!您这简直是在红匪军面前丢本参谋长的脸啊!

可是大掌柜啥时候能闲得住那一张嘴,一堆人里就数他嗓门最冲,吆三喝四,一口一口地跟许茂璋gān酒。息栈盘腿坐在大掌柜身后不远,听他们聊天,很多话听不太懂,但是小凤儿懂得藏拙,不懂的事qíng绝对不冒出来露怯。

两拨人都是与马家军gān仗的,因此扯起来甚是投机。

大掌柜拍着大腿怒道:“马家军那群狗娘养的,是老子的仇人!前两年来剿山,要不是俺媳妇很英勇地救了俺的命,老子差点儿就jiāo待了!”

许茂璋说:“我们这次西进与马家军作战,也是为了打通河西走廊通往新疆的道路,进入新疆,与苏联红军接上线,获得他们的军火支持!”

“那你们可得过嘉峪关和玉门关两道封锁线,这是姓马的老巢。”

“知道。”

大掌柜挑眉,四下张望了一眼:“你们来了多少人马?就这些?”

许茂璋微微笑了笑,没有作答。

大掌柜说道:“老子不是打听你们,老子是说,就你们这些人打马家军,不够用吧!马家军的第二骑兵师可是了不得,有他们的骑兵师在玉门关称老大,俺镇三关的骑兵马队在道儿上都只能排第二了!”

身后的丰老四、慕红雪和息栈都是一个表qíng:噗!当家的,这儿反正也没外人,你就可劲儿chuī吧你!

大掌柜伸手指了指:“俺看你手下的伙计,枪可不多啊!别说盒子pào了,汉阳造都没有人手一把,咋还净是扛大刀、木棍儿的?

许茂璋无奈地笑笑:“唉,我们工农红军的队伍是老百姓的队伍,同志们大都是贫苦穷人出身,你也知道,这个年月,筹集装备钱粮很是困难……”

“马家军可是有重武器的,毛瑟手枪和步枪装备很是全呼,还有野战pào……”

大掌柜转了转眼珠子,扭头问:“红儿,缴了柴胡子多少军火?”

“当家的,兰头海!盒子pào六只,独撅子四只,汉阳造七十二只。还有他们留下的一些片子,shòu皮。”

大掌柜大手一挥,对许茂璋说道:“俺说兄弟,咱两个绺子今儿个在这地方碰见是个缘分,老子看你顺眼的很,敢与姓马的gān仗的,是条硬朗的汉子!好东西见面分一半,这些缴获的家伙,你们尽管拿走一半!”

许茂璋一听这话相当惊讶,连忙说:“不要不要!我们不要你的货物!”

“啥子货物!都是姓柴的那王八羔子绺子里的军火,不拿白不拿!”

许茂璋笑道:“掌柜的你出来做这一趟活儿,也是要挣油水的吧?”

大掌柜也笑了:“嘿嘿,油水是要挣。不过老子来打柴胡子,可不是为了他这几杆枪和财物,而是要了结往日的仇怨。今儿个可惜了没捉到人,老子还真不稀罕他这点儿家当,兄弟你要是想拿就拿去!”

许茂璋正色道:“掌柜的心意我们领了。我们真的不能拿,我们队伍有严格的纪律,不能拿老百姓一针一线。针线都不能拿,更何况是贵重军火。”

“啥?咳!你又没劫俺们的,又不是吃票!老子是乐意送给你!”

“这样也不行,这样也是‘拿’老百姓的东西……”

“等会儿等会儿,不许拿‘百姓’的东西?呵呵呵呵,俺们就不是普通老百姓,俺们是土匪!你们红匪军有没有规矩说,不许拿土匪军的一针一线呐?”

大掌柜的话说得众匪一阵哄笑和口哨声,红匪军的大小头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许茂璋掉头看向眼镜参谋,一堆人又叽叽喳喳商量起来,似是面有难色,却又好像的确很眼馋那些军火。

许茂璋最终转过头对大掌柜很严肃地说:“掌柜的,我们想这样,既然掌柜真心实意想要支援工农红军,我们的队伍也的确需要这些武器,我们今日拿了这些东西,算作是跟你借的,以后会还的!”

镇三关不耐地挥挥手:“啥,你还还啥?拿走拿走!”

许茂璋却从眼镜参谋的笔记本里撕下来一张纸,又掏出自己军装上衣口袋里的钢笔,工工整整地写了一张字据:“民国二十五年某月某日,工农红军西路军第X军团军团长许茂璋,向野马山大掌柜镇三关暂借盒子pào三只,独撅子二只,汉阳造三十一杆,弹药若gān,兹立此据为凭,改日奉还。”

许茂璋把拿到的枪支给手下的三个师平分了。小柳师长拿着一杆新式的汉阳造翻来覆去地摩挲了半天,如获至宝。

镇三关忍不住笑道:“这小尕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咋的就能当师长了?”

尕师长抬眼正色道:“饿不小哩!饿二十三哩!”

“呵~~~,老子当你多大,才二十三!比老子的二当家大一两岁罢了,跟俺们的红儿一般大!”

许茂璋道:“你甭看我们柳师长年纪不大,打仗厉害得很,冲锋陷阵很是勇猛,他可是我们军团重点培养的人才!”

小柳师长的目光寻到了盘腿坐在火堆旁的红姑奶奶。慕红雪从自己脑袋上拆下红头绳,正俩手拿着红头绳玩儿翻花,自娱自乐。明快耀眼的火光,将女子的整张脸映衬成柔和俏丽的橘huáng色。

千里白沙,似澄澄江水,波涛暗涌,绵延不绝。

熊熊篝火,如寂夜明灯,盈盈暖暖,灿烂不灭。

许茂璋跟大掌柜喝了不少酒,喝得几乎要勾肩搭背,心里慡快,从马背的褡裢里掏出个带把儿的家伙递给大掌柜:“兄弟,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只电筒送给你拿着用!”

“呦,这是啥新鲜玩意儿?”

“这是手电筒,不过需要塞电池的。等这里边儿的电池耗光了,掌柜的可得自己去城里铺子买去喽。”

大掌柜拿着手电筒翻过来倒过去地摆弄,手指头拨到了开关,“啪”,电筒里she出一道暖huáng色的光柱,照得两米外的沙地上现出一只淡淡的光圈。

息栈从来就没见过这新奇的物件,好奇地扯扯大掌柜的衣襟,把手电筒要到手里把玩儿,美不滋滋。这玩意儿可比煤油灯啥的结实多了。

小柳师长这时凑到息栈身边儿,从军装衣兜里掏出个银光闪闪的小玩意儿递给他:“喏,这家伙给你耍!”

“这是什么?”

尕师长指点息栈把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物件攥在手心里,手指拨动机关。息栈很惊异地看到一团莹蓝色小火苗,幽幽地从手心里冒了出来。

这玩意儿简直太新奇了,这可比那火镰③好用多了!

息栈不好意思白拿尕师长的宝贝,赶忙摘下自己的裘皮帽子戴到对方脑袋上:“路远风寒,这个给你遮挡风沙!”

若不是没有带备用鞋子出来,小凤儿简直想把自己脚上的鹿皮小靴也送给尕师长,把那一双破破烂烂的布鞋换掉,换掉。总觉得这帅气的尕师长,穿着行头也实在太悲催了。

大掌柜见息栈与尕师长相谈甚欢,一把揪过息栈来搂进臂弯,得意洋洋地说:“还忘了告诉你们哈,这是俺们野马山绺子的二当家,也是俺镇三关的媳妇!”

这话又说得红匪军头目们面面相觑,看到这位面庞俊俏的长发男人脸一下子红了,从大掌柜怀中挣脱出来,低头不语,这才明白大掌柜不是说笑着玩儿的。

许茂璋到底年纪大一些,见过世面,淡淡笑了一声:“呵,不错不错。”

倒是坐在息栈旁边的小柳师长,愣愣地看着小凤儿,脸色忽然变得比息栈还要红,窘得不再说话。

息栈怒哼哼地瞪了大掌柜一眼。虽然自己并不介意旁人知晓二人的夫夫亲密关系,可这毕竟是房闱私事,你也用不着出门见着谁都要张扬小爷是你的内人吧!这男人就是喜欢得瑟,臭美,烦人!

天亮。

迎着天边的几缕朝霞,大掌柜与许军团长站在土岗上挥手告别,野马山的土匪军与西征的红匪军分道扬镳。

大掌柜转脸跟息栈说:“那张借据,你给烧了吧!”

“唔,为何烧掉,那不是借枪的凭证?”

“老子见着这姓许的当家的和那尕师长面善,顺眼,才乐意跟他们jiāo往。既然给了他们军火,就没打算将来还让他们还!再说了,他们这一趟去与马家军jiāo战,是吉是凶还难说……咳!”

息栈想起这些农民义军的伙计,军装不整,面huáng肌瘦,枪支弹药也配备很不齐全,心里也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们要怎样对付剽勇凶悍的马家军骑兵师团。

这些个红匪,看起来像是流落大漠,穷途末路,却个个jīng神抖索,言谈眉眼间偏偏有那么一股子自信和倔qiáng。

这样一只起义军,真的能拼得过国民政府军,能打得来天下?

注:①【山西方言】“前面有个小土坑,全都给我蹲下!”

②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秋,时年参与西征的是红四方面军。下辖三个军团,首长称作“军团长”;每个军团又下辖若gān个师。

③火镰:一种年代比较久远的取火器物,打造时把形状做成酷似弯弯的镰刀,与火石撞击能产生火星,因此得名火镰。陕北农村在五、六十年代还比较盛行,现在已很难见到它的踪影。

第七十五回.二掌柜智勇劫俘

嫩阳攀山,绒雀出巢

chūn江化雪,绿柏菘蒿。

又是一年的冬去chūn来,野马山的伙计们开始了新一轮的耕种,每日扛着铁锹锄头,到南山山坳的高梁地和胡麻田作业。高梁米可以做主食和酿造烧酒;胡麻也就是芝麻,拿来榨油和做成喷香的芝麻酱。

息栈则喜欢待在山腰上那一片油菜地里,蹲到田垄上,望着一片绿油油的菜地,huáng澄澄的油菜花,即兴发呆,诌几句酸不唧唧的诗。

或是拿个铁锹跟着黑狍子一起,溜到地里去偷刨潘五爷他们种的山药蛋,乐得像恶作剧的娃儿。

秦寡妇出了月子,支个小马扎,坐在田埂上风凉。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嫩娃娃,皮肤chuī弹yù破,小脑袋长得圆不溜丢,就跟个山药蛋似的形状。

马家军这几年连年征战,再也顾不上野马山这一股土匪。

马云芳先是纠集甘肃、青海、宁夏三地的人马,合力打退了关内军阀孙殿臣的进bī。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儿,又对上了西征的红匪军,厮杀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