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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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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马山的土匪们衣食自给自足,每年三五回下山吃个票,收一收“保护费”,日子过得也算逍遥自在。

只是派出去的“cha千”崽子时常回来报说,西征的红匪军与马家军的战役打得十分惨烈,高台县,金塔县,古城县,一场场战斗,双方伤亡无数。

大掌柜夜晚时分在炕上歇息时,常念叨那个许军团长和他的红匪军伙计,也不知道现下如何,是生还是死。

这天风和日丽,野马山二当家带着一小撮马队,去龚岔口和石包城的几家大庄户收“票”,顺道给叔父大人带一些shòu皮山货。

张家的凤儿小姐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许了人家,很快就要过门儿。张小凤如今出落得娇艳yù滴,远近乡里闻名的一朵鲜花儿。看见帅气的小剑客登门来访,心里仍然惦念旧qíng,扒在梨花窗后边儿使劲地看了息栈很多眼,恋恋不舍。

张大稗子留“侄媳妇”用了午饭,上好的酱驴ròu、浆水面和甜胚子伺候,都是息栈爱吃的食物。

老爷子嘎巴嘎巴嚼着烟袋杆,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说到西征的红匪军,摇了摇头:“听线人说,红匪没能顶住马家军骑兵阵的猛攻,在高台和古城的据点接连失守,败得很惨,伤亡惨重……”

“当真?”

“嗯。马家军的队伍一向剽悍勇猛,而且出手凶狠,不留俘虏。听说高台那一战被俘的红匪几百人,全部被砍头或是活埋了……”

息栈听得心惊,不由得隐隐担忧,连忙问:“叔父大人的探子可听说红匪军里有个姓许的大官,还有一个姓柳的年轻师长?可有他们的消息?”

张大稗子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这些名字。只听说前几天在玉门关,斩首了红匪军被俘的几个头目,约莫就是军长、师长一类的大官。”

息栈暗想,那许军团长和尕师长,若真是在高台县或者古城县与马家军作战,恐怕凶多吉少。

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衣兜中的凸物,那一枚银灿灿的小打火机。

大漠中的一面之缘,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相见……

息栈用头巾裹面,避过盘查,低调出了石包城,与在城外树林子里歇脚的伙计们汇合,沿着祁连山侧的小路绕道回转野马山。

还没走多远,突然听得林间窸窣,响动异常。

息栈耳聪目明,察觉到了动静,立刻让伙计们策马避到小土包之后,这才高声问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什么蔓儿?”

对方没有应答,一阵琐碎的脚步声,似乎是要逃跑。

哼,哪里来的小贼?

哪个绺子的探子?

小凤儿抽出盒子pào,一脚轻点马鞍,腾空而起,掠过树梢,向着那几枚暗淡人影飞去。从空中一手薅住一个人的衣领子,将人踹翻在地,枪管子抵住了脑瓢。

“什么蔓儿?哪个山头的?”

被按倒的人瞪着一双凹陷的眼,满脸的煤灰,胡子拉碴。眼镜从脸上掉了下来,摔到地上。

眼镜本来就掉了一只镜腿,是拿个破绳子歪歪斜斜地绑在脑袋上的。

那副眼镜只有一扇透明琉璃片片,另一扇就剩下个圆框框。

息栈没认出人来,却一眼就认出了这副残破不堪的眼镜。

“你,你是……你是那个参谋长?”

对方一听这话,顿时惊恐,张着嘴不答话。

密林之中传来响动,枪支拉栓上膛的动静,有人低低地喊道:“放开人!不然我们开枪了!”

“别开枪,不要开枪!”

息栈挪开枪管子,一把扯下包裹住整个脑袋的黑色纱巾,青丝马尾长辫从脑后甩落。“参谋长,我是息栈呐,野马山的二当家,你忘记了么?”

眼镜参谋也没认出人来,却一眼认出了这一根辫子,惊魂未定,舌头都结巴了:“你,你是那个,那个,野马山大掌柜身边的年轻人?”

躲在树坷垃里的人纷纷冒出头来,息栈放眼一看,这些先前见过的红匪军伙计,如今落魄得已经完全辨认不出。

大约是为了躲避马家军的追捕,没有人再穿那身浅灰色军装,也不见了八角小灰帽,而是不知从哪里捡拾来的破布、麻片和shòu皮,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缠裹在身上,勉qiáng蔽体。

眼镜参谋的头发长得足足快有五寸,眼眶和脸颊瘦得深深凹陷下去,眼中布满绛红色的血丝,显然已是饥寒jiāo迫,疲惫不堪。

息栈抓住眼镜参谋的臂膀追问,寥寥数语,就知道了战事的大概qíng形。

许军团长手下的队伍,正是负责驻守古城县的那一拨红匪,被马家军骑兵师围攻,寡不敌众,弹尽粮绝,城破失守。红匪军缺枪少弹,很多人只能用大刀和木棍抵御马家军的攻势,大部分伙计力战阵亡,只有一小撮人奋力突围。

这一拨人不敢走大道,就只能绕路钻进祁连山脉的密林中,正要寻思着沿甘青边界一路走回陕北根据地,这就不巧碰到了息栈。

息栈心中焦急,连忙问道:“许军团长和柳师长他们两人呢?”

眼镜参谋脸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怎么?他们,他们……躺了?”

“许军团长不知道下落,我们在路上被骑兵打散了……我身边儿就这五百多个同志,找不见许茂璋同志,也不敢待在原地,只能先往山里跑。柳宝胜同志他,他……”

“柳师长怎样?”

“我们师长受了重伤,走不了……我们又都没有战马,他怕拖累大家,就留在了路上,没有走……”

息栈一听,那岂不是等死么?“他留在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到呢?”

“嗯,在古城县郊外不远,只怕已经被马家军俘虏了……”

“那可就坏了!”息栈狠命地咬了咬嘴唇。

“什么坏了?”

“马家军是杀俘的。我们的探子说,在高台县被俘的你们红匪军的伙计,都杀掉了。前几日还在玉门处决了你们的几个头领……”

一众红匪军伙计,听到息栈这样说,个个目光沉痛哀伤。眼镜参谋两只眼里噙满泪水,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息栈略一思索,回头看了看自己带的这一百多人的小队,虽说是绺子里的jīng壮骑兵,人数实在不太够用。可是现下已经没有工夫迟疑,于是抽调出二十个伙计,吩咐他们不可走官道大路,只捡土匪们常走的偏僻狗道,务必要将眼镜参谋这一拨红匪军安全护送上野马山。另外派一名口齿伶俐脑瓜jīng明的崽子,飞骑赶回野马山报信,让大掌柜速速出山接应。

自己则带上其余的伙计,轻骑快马,迅速出击古城县,营救小柳师长。

眼镜参谋迟疑了一下:“小同志,你们就这样一小队人马,万一碰上马家军的大部队,恐遭不测,我看你还是不要冒险!”

小凤儿的倔脾气这时又犯了,竖眉答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不能就这样丢下柳师长。你不必担心,我们绺子的人马熟悉山间小道,有我们做活儿的法子!”

****

玉门城东面不远处的山谷密林中,一队马家军的骑兵,拖着几辆大板车,正待运进城去。

林梢树桠间,黑鸦“哇哇”嘶叫,一双双诡秘窥视的眼,如同翻白的鱼目。

须臾之间,林中枪火jiāoshe,马家军的兵勇纷纷中弹倒地。

林间有人高声呐喊:“给爷爷们留下买路钱!jiāo出片子大洋的不杀!不给钱的通通摘瓢!”

马家军头目们拔枪大叫:“有土匪,有土匪,回击,回击!!!”

这是从古城县到玉门关的路上,最后一个可以设伏的地点。

息栈知晓现下赶去古城,路途遥远,无论如何也来不及赶在对方前边儿。既然马家军抓到的高级俘虏,红匪军的大官,都要送到玉门关警备司令部受审后再行处决,那么最捷径的办法就是在进玉门关的路上堵住这拨人。

能在城外堵住最好,若是运气不好没碰上人,就只能乔装混进玉门城再想办法。

埋伏在林间山梁上的数十杆长枪,瞄准马家军的大头兵,点she脑瓢。

兵勇们正在仓惶卧倒,架起长枪反击之时,突然从近处灌木丛中,飞出一只身姿轻盈的大鸿。

鸿鸟展翅掠过,双翼生风,翼间突然寒光一闪,弯成雕弓形状的凤剑骤然崩she,剑尖万点刃光闪烁,似漫天飘雪,迷乱人眼。月华琳琅翻飞,剑气呵然狂飙。

大头兵们远近两处受敌,一时间手忙脚乱。抱头的抱头,捂脚的捂脚。

等到这帮人回过味儿来,转头一看,几辆大车上已经空了。

埋伏在灌木丛中的数名崽子,刚从附近老百姓家里硬抢来几chuáng厚实棉被,这时正好派上用场。趁人不备,突然从路边壕沟、土坷中跃出,拿棉被裹住大车上的人,扛起来掉头撒丫子就跑,隐没林中。

野马山二掌柜自知己方人数吃亏,因此想出这一招声东击西,明着是劫道,暗里是劫俘,方式着实有些冒险,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也该着息栈运气好,他碰上的这拨押送俘虏的兵勇,并不是彪悍的骑兵师。骑兵师打完攻坚战,早就回城请功去了,剩下的是大烟鬼师团麾下的几个连部,负责在战区附近搜寻漏网的红匪军残部。天近傍晚,夕阳斜照,眼看着就要进玉门城,兵勇们麻痹大意,正琢磨着晚上上炕耍烟枪呢,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碰上土匪劫俘!

祁连山小道上马蹄倥偬,土雾尘屑扑面呛人,野马山的土匪小分队快马加鞭向沉梁峪的方向奔驰。

息栈的小红马如今已是高大肥壮的一匹大红骏马,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一头系着丝带的欢快小辫子,风骚又招摇。

红马的马鞍前挡,此时还驮着身受重伤、意识昏迷的小柳师长,跑也跑不了很快。后边儿的大头兵偏偏还要紧追不舍,着实让息栈恼火。

恰在这时,前方响箭升空,爆脆的三发枪响。

黑色高颅骊马从道旁跃出,“啪啪啪”几记点she,灭掉了追得最近的几个大头兵,马儿厥倒嘶鸣,山药蛋纷纷坠地。

息栈见到了救星,红马嗷嗷扑了上去,顺到了大黑骊的身侧。

野马山大掌柜端坐马上喝道:“láng崽子们,别追了!麻利儿滚回玉门关去,老子给你们留条活命!”

野马山绺子的大部队摆开阵势,荷枪实弹,双方兵力火力的天平一下子就翻转过来,惊得烟鬼兵团的人马立时刹住了脚步,踌躇不敢往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