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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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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红雪笑道:“就是的!我说丰参谋长,您也给咱们绺子规划规划,寻一条出路呐!”

黑狍子兴奋地叫唤:“咱哪天也拉大旗扯虎皮,拉上山底下几个镇子,揭竿起义啊!”

丰老四chuī了chuī小胡子:“就你们这个觉悟……人家就不叫起义,叫做‘革命’!”

红匪军的头领们商量,打算出山继续西进。大掌柜劝他们多待一些时日,好歹等尕师长养好了伤再走。

恰在这一日,前山山脚下的步哨,抓到个jian细,装扮举止十分可疑,还打听野马山大掌柜和二掌柜在哪里。

大掌柜正在后山山坳里遛马。

二掌柜正在南坡菜地里挖山药蛋。

那jian细被带进后山的寨子,除掉蒙住脸的黑布套子,一张瘦到骨骼嶙峋的脸,额头和面颊涂满了huáng泥和煤灰。身上穿得是两张狍子皮,拿糙绳给穿吧穿吧,一张皮捂住前心,另一张皮捂住后心。脚上布鞋的鞋底都烂掉了,拿荨麻绳编的糙鞋。

步哨说:“当家的,这人说自己是个羊倌,可你看他这样儿哪像个羊倌啊!手里拎了一根儿红缨鞭子,可是他的羊呢?连一只羊都没有就敢冒充羊倌倌!这人在咱山底下转悠,口令对不上,竟然还鬼鬼祟祟地问俺:‘野马山大掌柜是住这旮瘩么?’‘大掌柜不在?那他的内当家在么?’俺瞧他就不是个好人哩!”

大掌柜和息栈愣愣地一瞧,还没来得及辩清楚人,眼镜参谋长从窑dòng里奔出,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脏兮兮的人,“呜呜呜呜”放声哭了出来。

小柳师长听见动静,架着一只拐也蹦了出来,门槛没迈过去,差点儿一头栽倒。三个人抱到了一起,都哭了。

羊倌脸上的泥土和着泪水给抹成个花瓜,息栈与大掌柜仔细瞧了半天才瞧出来,这人分明就是许茂璋许军团长!

原来许茂璋在古城突围之后,被骑兵冲散,身边儿就只剩下警卫排的十几个人。伤的伤,亡的亡,掉队的掉队,有些实在走不动的,就躲进山沟里的老乡家中养伤。

许军团长本来想靠两条腿走回陕北,可是路途遥远,加之一路要经过张掖、武威、兰州等多道关卡,恐怕难以逃脱马家军的搜捕,因此流落祁连山中,化装成个羊倌,讨饭过活。

有一天下山讨饭,在一家铺子门口听见老板说了一句:“给野马山大掌柜进贡的山货,备好了没有?赶紧备好,回头他二掌柜要来取货的!”

许茂璋立时知道自己进了镇三关“吃票”的地界,想来野马山也应当离此不远,赶忙向店老板打听了方向,直奔野马山来了。

许军团长瘦得只剩下皮包着的一副铮铮骨架,深凹的眼眶中涂满浓重的硝烟和苍凉。见到了大掌柜,两手拽住臂膀,双眼泛红,说不出话。

数日以后,红匪军伙计在许茂璋和眼镜参谋长的率领下,西进新疆。

临行前,在窑dòng门口的空场上,支起一张木头桌子,摆上天地牌位,丰老四又从屋里拿出一只小香炉,点燃檀木香。绺子里的伙计杀了一匹白马,宰了一只羔羊,马首和羊头供在桌案前。

野马山的大当家、二当家,与红匪军的几个头目,在这一天结拜了异xing兄弟,生死过命,刎颈之jiāo。

几张大红纸上,依次写下了各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和籍贯,是为金兰谱。

大伙凑头一看,大掌柜生在光绪二十八年,年纪最长,虚岁三十有六。眼镜参谋长本家姓刘,小大掌柜一岁。许军团长又小了两岁。柳师长生在民国后,二十四岁。息栈不幸又排了个老末,年方二十二。

小凤儿悄悄跟大掌柜嘀咕:“小爷明明应该排第一,排在你们上首!这二十二岁纯属是我胡乱写的,怕吓到他们……”

大掌柜也很不慡:“瞧瞧哈,这许大兄弟比老子小三岁,竟然已经做到军团长了!老子他妈的做活儿做了这么多年就只是个掌柜的,真是白折腾了!”

小凤儿睁大眼睛,很崇拜地看着自己男人:“你怎的白折腾了?我听尕师长说,他们陕甘宁绺子最大的头目叫做‘主席’,你跟人家主席的位分一般高呢!他们的一个军团长,大约也就相当于咱们一个‘cha签柱’小头目……”

青山碧水,旭日长云。

漫山遍野油菜花,风chuī糙低现牛羊。

五个爷们儿跪成一溜,焚香蹈案,磕头跪拜,饮下jī血酒,立了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红匪军的几个头领,郑重其事地拜大掌柜做了大哥,认息栈做了小兄弟。每个人都感激大哥和小兄弟的救命之恩,立誓来日相报!

这一年是民国二十六年。

一九三七年的chūn天。

第七十七回.通天峡大漠欢歌

那一年的chūn天,英勇的、不屈不挠的红匪军残部,继续西进,打算穿越戈壁滩,打进新疆。

野马山的大掌柜、二掌柜对这帮红匪兄弟实在不太放心,于是留下pào头、军师和红姑奶奶看家,自己一路跟随护送。

能放心么?

这帮红匪,统共就只有十几匹战马,这其中还有大掌柜接济拜把子兄弟的马儿,其他的伙计就只能腿儿着行军。好在这帮人重新整饬了装备,每人都用麻绳、布片给自己fèng了新鞋子。

枪支弹药严重不足。大掌柜给他们配了几十把汉阳造,几百发子弹,即使这样,红匪伙计们也只能几个人合用一把枪,每把枪就只能分到十发子弹。真到了遭遇战,好几个人抢一把枪用,好几根手指头抢着搂一个扳机,怎么打?

要进新疆就必然要走河西走廊,经由星星峡进入东疆。这一路要过敦煌和安西两座城关,要渡过疏勒河,穿越红柳大戈壁。

荒芜人烟的浩瀚戈壁滩倒是没什么可怕,无非就是行军的路上风景单调一些,水源稀缺一些,打尖儿住店就更免了,只能睡在荒漠之上。真正难的是将这支红匪军平安送过各道关卡隘口。

大掌柜自有办法。

办法就是将红匪军通通乔装打扮成土匪军,越像土匪越容易蒙混过关!

几个红匪军头目的马脖颈都系了红缨,脑瓢子扣上láng皮遮耳帽子,身上换成皮袄皮裤和大皮靴,腰间扎一条一乍宽的缁色棉布腰带,面缠黑头巾,只露出双眼,活脱脱就是一帮土匪山大王。

红匪军伙计们也都被仔细叮嘱,被人问到千万不要雄赳赳气昂昂地说自己是“工农红军”,就说是附近三危山、花牛山绺子的崽子,碰上年景不好,结伴一起出山进新疆,到戈壁商路上劫道做活儿去的。

还有,那些荆州、衮州、徐州的乱七八糟口音都给俺们藏起来!

大掌柜举着大喇叭亲自喊话,教了一堆河西方言,黑道土话。

什么蔓儿?

哪个山头的?

有排号的没有?

狗日的王八羔子,要片子还是要脑瓢?!

还要熟记关外土匪绺子盛行的歌谣,遇上盘查,张口就要能背诵出来,不然就露了破绽:做响马,不发愁,

进了城里住高楼;

吃大菜,逛jì院,

花钱好似江水流;

东家抢,西家劫,

枪就别在腰后头,

真是神仙太自由。①

大掌柜教完这些还不过瘾,扭头问许茂璋:“嘿嘿,要不要再教几句骚曲子?俺们都唱那个,不唱你教的那个什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

许军团长“哼哼”gān笑了两声,底下的红匪军伙计们很羞涩地脸红了一大片。

这些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得就进了红匪绺子gān革命,连大姑娘的手都还没摸过,姑娘的白馍馍就更没见过,哪里敢嚎骚曲子!

准备停当之后,花牛山大当家,报号“许大马棒”的许掌柜,三危山大当家,报号“倔牛头”的刘掌柜,与野马山两位掌柜一起,昼伏夜出,低调谨慎,捡拾荒野小路,一路穿城越关。

路上碰到几次马家军的围追堵截。只要一见马家军,野马山绺子的伙计就吆喝土匪的唿哨,“呀呼嘿喂~~~”,“啾啾嘞吼~~~”,指挥红匪军掉头往山里撒腿子。大头兵们一看是一伙土匪,也就懒得追了。

过敦煌和安西那两道关卡费了一些周章。

不过匪有匪道,大掌柜派“cha签柱”的几个崽子混到城门口去寻老熟人。每个城的治安团里必然有几个跟土匪们称兄道弟的“兵痞”。给这些人打点了一包白晃晃的片子和成色好的大烟膏,让他们趁着晌晚的昏昧夜色,偷偷打开城门,把这一众几百人的“土匪军”给放了过去。

出了安西城,涉过疏勒河,就进入一望无垠的大戈壁。

息栈发现他男人对这一带当真是非常熟悉,毕竟是自打生下来就落糙为匪的人物,常年出没荒山大漠。大掌柜带着红匪军且走且停,沿着戈壁边缘,寻觅那些隐没在沙洲之隅的小村落。

拿出几把jīng致的小猎刀,或者鞣好的牛皮,“贿赂”一下村落头领,就可以去村里的水井打水,补充给养。沙漠中gān旱缺水,这些水井深到几十米,打出来的都是掺着砂砾的huáng汤,马都不爱喝。

可是不喝这水就只能去喝马尿了,真还不如这个呢。

近一个月的跋涉,终于到了星星峡。眼前墨绿色的崇山峻岭之间,袒露出一道壮丽的峡谷,仿佛是天斧在山峦中奋力劈开一道缺口,峡谷两侧的峭壁巍峨高耸,峰峦叠嶂。

在这处设卡盘查、把守关隘的兵勇,已经不是马家军的大头兵。这里出了“甘肃王”马云芳的辖地,到了“新疆王”盛世魁的地盘。

红匪军从乌鲁木齐过来接应的头目,一看“许大马棒”和“倔牛头”二人的打扮,着实惊了一跳。再一看护送的这队野马山土匪军,金面皓目、威风凛凛的大掌柜,粉唇云发、俊美飘逸的二掌柜,如此搭配奇异又惹人侧目的一对儿,更是瞠目。

许茂璋和刘参谋长紧紧握住大掌柜和息栈的手,又是一阵猛摇。刘参谋每次一感动,鼻子就红得跟个小萝卜似的,满眼的泪花从镜片破碎的眼镜框里“哗啦哗啦”迸出。

大掌柜颇有风度地挥挥手:“都拜了自家兄弟,还客套个啥!不过,你们这趟进了新疆,打算咋办?那新疆的土霸王盛世魁,也不是个好对付的玩意儿呐!”

眼镜参谋答:“盛世魁这几年亲苏亲共,接受了苏联方面的许多援助,他已经有意要加入苏联共产党,应当不会为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