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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俊芳死死盯着那一群兵勇,枪管瞄准,吼道:“放开他,不然毙了你们这些混帐东西!”

大头兵们还舍不得撒手,马师长直接朝天放了两枪,爆裂的枪响吓得这帮人立时从息栈身上蹿起,鸟都来不及收起来,脚底板像安了弹簧,蹦出两三丈远,抱头四散躲到墙根儿。

马师长青着一张脸,脑筋还没想好如何跟马大帅解释,身旁传来一阵夜枭的冷笑。

“哎呦,呵呵,马大师长,这小兔崽子究竟是你什么人呐,啊?你这样护着他!”

马俊芳掉头愤恨地盯视柴九,真想提枪打碎这厮的丑脸。

柴九的一张怪脸,笑起来比不笑更加丑怪。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瞧着面前眉眼俊俏、身形秀致的小凤儿,巴不得将最美好的东西毁灭殆尽,一偿自己容貌被毁的怨恨。

“马大师长,柴某很想知道,您跟这位野马山二当家,究竟有什么瓜葛,啊?”

马俊芳嘴角抽动:“你说什么瓜葛?我看中的小崽子,怎样?”

“呵呵呵呵,恐怕不只吧!三年前咱军长大人的剿山一役,究竟是哪个在背后悄悄与野马山土匪暗中传递消息,难道马师长不知道么,啊?”

柴九笑面狡诈,声声bī人。马俊芳一脸铁青,腮帮子上的肌ròu缓缓抽动,冷哼道:“我不知道是哪个,柴九你知道,不妨说说看?”

“哎呦,马师长,要是让我柴某讲出来,那可就不中听了!马师长不如自己跟大帅招了!”

这俩人正在斗嘴,马云芳一声怒吼:“什么玩意儿?!”说话间一只手掌狠狠拍在庭院石桌之上,掌力拍得石头桌面振了三振,石屑作雪片纷飞。

柴九两眼放光,趁机说道:“军长大人,不妨将那张字条拿出来,今日就查一查您这马家军中,究竟谁是那个藏了三年的内jian!”

马云芳一声吩咐,身旁的胡副官一溜小跑,从军长大人书房中,取来了封存的物证。

雪làng信笺保存在公文袋中,过了三年,已然显旧发huáng,字迹却仍然笔墨清晰。

信笺送至柴九跟前,柴九得意洋洋地睥睨马师长。

再传至马俊芳眼前,马师长面色僵硬,一言不发。

马云芳眉骨之下的一双豹眼飙出寒冽的青光,下巴微微示意,胡副官端着证物,摆到躺伏于地的息栈跟前。

“小崽子,抬起头来看看,这字条是写给谁的?你认不认识?你崽子说实话,不然今儿个老子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让你后悔自己打从娘胎里生出来过!”

息栈半边儿脸贴在砖石地上,口鼻仍在淌血,气息羸弱,被胡副官揪着头发一把拎起,正对上那张信笺。

“鸾亭,马军长骑兵师团已定下今明两日攻山剿匪,dàng平野马山。此间冗qíng与误会,待来日相见细细说明,你且速速离山,莫要枉送xing命。切切。主。”

息栈的双眼呆滞无神,粉唇颤抖,无声地念出字条上的话。

一字字,一句句,抽打着心房。胸腔中声声哽咽,绞磨着已是伤痕累累的模糊血ròu。

马云芳座上怒喝:“小崽子,这字条上写得‘鸾亭’,究竟是谁?”

息栈张了张嘴,牙fèng里填满血丝:“就是我。”

“是你?这字条写给你的?!”

“嗯。”

“是哪个写的?你的‘主’是谁?”

“主?我的主,呵,呵呵……”息栈的肩膀抖动了几下,剧烈地咳,喷了一地的血,缓缓抬起怨怒的眼,伸出一只细弱颤抖的手。

柴九眼神兴奋,嘴角狞笑。

马俊芳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息栈那一根颤巍巍的手指掠过了马师长,一把指向了柴九:“我的主,就是他!”

柴九惊嚎:“你小兔崽子放屁!”

马云芳怒喝:“你讲实话,柴九怎么成了你的‘主’?你若是胡乱指认,讲得不通,老子今日一刀一刀活剐了你!”

息栈勉力撑起头颅,瞪视柴九,拼尽气力说道:“呵,马大军长你不知道,我本来不是野马山的人……我是芨芨台柴大掌柜手下的亲信,他安cha我到马衔山孙家兄弟处做眼线,暗中替他递送消息。孙家兄弟被灭之后,又安cha我进野马山,想要灭了镇三关……”

“哦?之后呢?”

“之后,镇三关出手大方,每次出山做活儿都能挣不少片子;这柴九忒抠门,这些年给他卖命都没拿到什么好处!所以,所以我,我投靠了镇三关……”

“这字条是怎么回事?”

“字条?我没见过这字条,想必是三年前野马山被围剿,柴大掌柜想知会我提前撒腿子,我没收到信儿,也就无从知晓……”

柴九发狂跺脚嚎叫:“你小兔崽子胡说八道,这字条不是老子写的!”

息栈接口道:“的确不是你写的,你当然写不出来……这是,这是你手下那个苦瓜脸师爷写的!这信上用的是小篆,这不就是你柴大掌柜为了给各路安cha的眼线崽子通消息,特意让咱家军师练得外人都看不懂的篆字么!”

柴九目瞪口呆:“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马云芳浓眉一挑,cha嘴道:“柴九,你那个师爷现在何处,提来老子问问!”

“他,他,他早半年以前就死了!”

“死了?真巧,老子刚要审问,这人就死了……”

“大帅,人真的死了,真的死了!就是我在将军台被镇三关的马队围攻时候,中枪死了!”

柴九急迫地辩白,两手在空中抓狂。

马云芳浓眉皱紧,陷入一团疑云。眼前的俘囚已是气息奄奄,半死不活,这一番口供说得及其流利,不假思索,实在不像信口现编出来的。

伏在地上的息栈,虚弱地吐出一口血沫,唇边隐隐透出一丝冷笑。

那个苦瓜脸师爷当然已经死了,小凤儿当日亲眼看见那厮中枪咯屁了,所以才敢揪一个死人出来,就让你们死无对证!

柴九这时突然灵光一闪,叫道:“这张字条是当日我带兵埋伏在野马山下,一枪毙掉送信人,才截获到手的密信。这信若是我发出去的,我怎会再将它截了?!”

马云芳挑眉,抬眼看向胡副官:“胡副官,当日你不是与柴旅长的队伍在一处?是什么qíng形?”

原来这马大帅也不信任投靠来的土匪头子,因此派了副官去督战。明着是“督军”,其实就是监视柴九。

胡副官连忙说:“哦,哦,当日我们本来是要直接去野马山后山,准备攻山,柴旅长却非要带队先到沉梁峪口埋伏,说在那个地方,能截到送信的崽子!”

“呵,有趣,他怎知就一定会有人在那时候送信?”

胡副官一拍大腿,活灵活现地比划着:“就是说啊!这事儿我也一直纳闷呢,军长您说柴旅长当时咋就知道,有人要走那条路,上野马山送信哩?”

柴九张嘴结舌,喉头都抽索了:“我,我,我猜到有人要给野马山捎信,我就是猜的!谁知道真的有!”

“呵,呵呵……”息栈喘气儿笑道:“你猜的?你是想设一道连环计吧……这连环计究竟是想害哪个呢,你自己清楚……”

“你个混蛋小王八羔子,你敢冤枉老子!!!”柴九冲上前去,狠命一脚踹向息栈。

息栈被踹得几乎昏死,血水汩汩涌出口鼻。

马师长双眼血红,直接冲了上去,一个直拳打上柴九的脸。一贯温柔的马师长难得用一次拳头,这一回真是怒火中烧。

柴九正想还手,被胡副官揪住衣领拽回,yīn阳怪气地说:“人还没有审完,柴旅长难不成是想杀人灭口么?!”

柴九一见形势急转直下,冲着马军长哀嚎:“军长大人您明察啊,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小崽子名字叫鸾亭!”

滚倒在地的息栈挣扎着说道:“你知道,你当然知道……我与掌柜的您是什么关系,咱绺子里人尽皆知,呵呵,咱上过炕,什么都做过了,掌柜的您啃完了人,就不认帐么!马军长不信去寻芨芨台的亲信旧部问一问,哪个不知道我与柴掌柜的gān系?!”

一番话说得众人窘然愣神,还没反应过来,息栈立即又说:“哼,可是俺见了野马山大掌柜才知道,还是他镇三关厉害,炕上活儿硬,赏的片子也多,比柴大掌柜可qiáng多了!我背离了你,跟野马山大掌柜好上了,你嫉恨在心,所以才这样处心积虑地想要弄死我和镇三关,我说的对吧?呵,呵呵……”

“还有你!!!”

息栈说着话锋一转,抖动的手指直戳马俊芳的面门,怒目瞪视,瞪得马师长心跳骤然蹦停。

“哼,小爷上一次在玉门城楼上捅你两刀,捅得舒服吧,痛快吧?!可惜没把你捅死!你个马大师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几次三番想要捉拿我,还打上了龌龊的歪主意,你个无耻下流东西……”

马云芳双目遽然一凛,喷she炙烈的怒火,牙根搓出一声嘶哑的质问:“原来那两锥子是你崽子捅的?!”

“哼,是小爷捅的怎样?马大军长,你可真是有个好兄弟,这不要脸的马师长,分明就是玉门关头一号yín棍!!!”

小凤儿这句话喊得声嘶力竭,拼尽了气力,生怕喊得不够真,不够狠,被马云芳看出破绽。用力过猛,胸口剧痛之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马云芳注视地上满脸是血的息栈,眯fèng起一双眼,鹰骘的神qíng,jīng明地审视俘虏眼中可能掠过的一丝心虚或是闪烁。

息栈眼底没有心虚,没有闪烁,只有两汪子仇恨的血水,浓重的血色浸染眼眶,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疯狂。

半晌,马军长突然厉声说道:“来人!……把柴九这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拿下,押入地牢!”

马大帅觉得自己终于想明白了,息栈捅了小马两锥子,这俩人显然不是串通一伙的,怎么会是“主仆”?柴九竟然有意设计构陷本大帅自家的兄弟,他娘的活腻歪了!

柴九声嘶力竭地跺脚嚎叫:“大帅,大帅!我冤枉啊!那小兔崽子冤枉我!那字条不是我写的,不是我!那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全都是胡说八道!!!”

柴九被几个大头兵反剪双臂拦腰拖走,只见着两只脚一路在半空中挣扎乱踹,杀猪般的嚎叫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