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页

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一抬头,大掌柜喘着粗气的一张焦躁大脸!

息栈飞快地从马师长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腾”得站起身来:“当家的……”

大掌柜一脸的焦虑和bào躁缓缓地收敛进眼眶,面容渐渐缓和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撇撇嘴说:“老子来得不是时候,来太早了?你俩先聊着!”

说罢一搓牙,扭头就要走。息栈赶忙叫住:“当家的,你等一下!”

“掰扯完了?该说的都说够了?”

大掌柜说话间面容遽然绷紧,迅速拔枪在手,“咔啦拉”拨栓上膛,枪管子径直对准了马师长的头颅!

第八十八回.樵武檀郎负香衾

息栈面色一变,纵身挡在二人中间:“当家的,别开枪!不能开枪!”

大掌柜眼神严酷,脸膛上的皱纹中,一丝一毫的委婉弧度也不见:“老子为啥不能开枪?姓马的是俺镇三关的仇人!”

“你的仇人是马云芳,又不是马师长,他又没害过你,当家的你何必为难他呢……”

“老子总之是抓不到马云芳,今儿个就宰了他的兄弟出这口恶气!”

“当家的,不成!你这是,这是……这是恩怨不分。当日你我在玉门关能安然脱险,也是他帮忙……”

大掌柜一听这话,脑子里一股火苗旺旺地窜,瞪住息栈,厉声说道:“老子恩怨不分?你不让俺为难他,你这他妈的就是为难俺!这姓马的小王八羔子当日放了老子一马,你以为老子不清楚是因为你,你……”

马师长今日是来错了地方,自投罗网。这沉梁峪村是野马山的地盘,村子里有眼线,早就跑到山上去通风报信,说看见了瞧着长得像马家军马大师长的便衣,又瞧见了二掌柜,恐有蹊跷。

大掌柜一听这个“马”字,怕息栈碰到了危险,立刻就奔过来了,利索制伏了门外几个警卫连的怂包,闯进屋,这一瞧可好,竟然捉到自己的内当家与马大师长喝茶聊天!

息栈这会子才注意到跟在大掌柜后边儿闯进来的黑狍子和红姐姐,各自都在冲自己挤眼睛使眼色。

那黑厮一脸的炸雷:二当家你不是吧!哎呦呦,俺们若再晚来一柱香,就要捉jian在chuáng了!在山脚下家门口gān这种偷jī摸狗的事儿,给男人带绿帽子,全村儿的人现在都知道了,你可真不给咱当家的面子!

慕红雪满眼的难为qíng和无可奈何:小息栈你是脑子抽疯了吧?勾搭谁不好,你勾搭个姓马的?某人是一口醋缸你不知道么,你看着怎么收拾残局吧!

息栈轻声对男人说:“你别误会,我跟你慢慢说,你让旁人先出去行么?”

黑狍子和慕红雪一听这话,不必等着大掌柜赶人,脚底抹油,迅速撒腿子,出屋关门,临走送给息栈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大掌柜瞥了一眼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儿品着大碗茶的马师长,简直气得脑子发晕:“老子误会啥了?误会你背着老子跟这狗日的姓马的勾勾搭搭?!”

息栈飞快地说:“我没有。马师长是我的旧识,今日只是来与我道别,别无他意。”

“啥子旧识,从啥时候开始勾搭的?说出来让老子听听!”

“不是,不是,他是,他是……”息栈轻声轻脚走上前,挪开男人的枪管子:“他是太子殿下。”

“啥玩意儿?”

息栈的声音颤抖:“当家的,他是太子殿下。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大掌柜的眼珠子瞪得鼓鼓的,那一瞬间仿佛是被鞭子抽到了眼眶,两只瞳仁剧烈地抖了三抖,波光惊惶闪烁,目瞪口呆地看着息栈和马师长。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前山的绺子里,大掌柜曾经的小木屋中,胸口中枪的息栈呆坐在炕上,满面忧伤地低喃,殿下他如今身在何处,谁人在他身边护着他呢?

滂沱的雨夜,苍白虚弱的息栈用自己的头颅撞碎木头门板,破门而出,满脸是血,扑倒在泥泞雨地里,嚎啕大哭。

阿克塞的小饭铺里,息栈红润着小脸蛋羞涩地说,以前有个“相好的”。

dòng房之夜,娇娇软软的小美羊羔说,以前“对不住”大掌柜,以后不会了。

一桩桩、一件件飞快掠过心头,大掌柜震惊地盯着息栈,胃中翻搅,心乱如麻。

小凤儿在炕上的风骚,婉转,美妙,高超的口技,水润的身子,每一次颤栗,每一声媚吟……

大掌柜其实早就知晓,这小凤凰一点儿也不单纯,绝对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

每每想到小羊羔儿曾经伏在另一个男人腿间亲吻,躺在另一个男人胯下呻吟,就忍不住心头搓火。相好的?哼!若是知道了两千年前那不开眼的王八羔子是哪个,立刻去挖他的墓,掘他的坟,鞭他的尸!

以前没见着qíng敌的真身,心里骂两句娘也就罢了。今天他妈的终于见着了大活人,竟然就是这个yīn魂不散的马师长!!!

客栈房中,三个人,一条枪,六只眼睛相对,再也没有面具和遮掩。

大掌柜从震惊中慢慢缓过劲儿来,沉声问道:“息栈,他是你以前那个相好的?”

“嗯,是。”息栈心想,这男人脑子倒也转得挺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也省得自己再解释一堆陈年往事。

“你俩早就勾搭一起了,还瞒着老子?!”

“没有,我没有!上一次在马公馆,我才知道的,我是想与你讲的,还没来得及……”

“行,今儿个算是老子知道了。”镇三关说罢抬枪在手,修直的枪口越过息栈:“小崽子把脑袋挪开!”

息栈皱眉喊道:“当家的,你能不能放过他?”

大掌柜怒哼一声,放过这个人?仇人兼qíng敌,老子要是这次还放过他,那老子就是天字头一号的孬种蠢蛋!

息栈凄哀地低声恳求:“当家的,看在咱俩这些年的qíng分上,你就别难为他行么?”

男人胸腔子里呼吸不稳,骨ròu尖刻摩擦,气息沉重地轰鸣,厉声说:“息栈,你今儿个给老子一句痛快话,你、想、跟、哪、个?给俺说明白喽!”

“当家的……”

“你要是想跟他过,你就跟他一起走人!你要是想跟老子,就别护着这个人!”

息栈望着男人,很认真地说:“我与你拜过天地,成亲了的,你当我那样随便的么……我想好了跟你的。”

息栈话音未落,大掌柜即刻上前一步。马师长抬眼看人的半秒钟功夫,冰凉黝黑的一根枪管子直挺挺扣上了眉心。

“当家的,不要!别开枪!别开枪!你真的不能杀他!!!”息栈用自己两只手死死堵住枪口,声声哀求,急得眼中漾出泪水:“求求你了当家的,别开枪……”

“息栈!!!!!!”

大掌柜瞬间bào怒,眼眶“滋滋啦拉”迸出一道道通红的火星儿,简直想要一把心头火烧了这马大师长,咬牙切齿狠狠地说道:“息栈,老子看在咱这么多年相好的qíng分,今儿个以前你俩gān过什么老子就当瞎了眼蒙了心,没看见不知道!你救过老子三次,老子欠你三条命,这辈子怕是还不上了……你要是,你要是,你要是今儿个就想跟这个人好,那你就跟他走,俺绝对不拦着你难为你!!!”

大掌柜这话一出口,身子重重抖了一把,手中的枪都快拿不稳了。

自己把自己bī到了崖边,没有后退妥协的余地。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恩爱,患难浴血都不曾动摇离弃,今天却因了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太子殿下现身,小羊羔儿就快要投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此时心口绞痛,钢鞭火烙都没觉得有这么痛!

息栈缓缓淌下泪来:“当家的,我没有变心,真的。”

“好,你要是没想跟他,正好老子今儿个点了他,省得你以后隔三岔五还老是惦记这个人!”

“不行!我不能让你伤他!真的不行!”息栈挡在马俊芳身前,口气坚定。

大掌柜手腕一横,一枪抡上马师长身后立着的一杆衣帽架,两枚铁物剧烈相撞的动静,衣帽架被甩飞,摔向墙壁,叮叮咣咣一片láng藉。

男人两眼血红,bào怒地咆哮:“那你个小崽子到底想怎样?!息栈俺告诉你,俺就算再稀罕你,再喜欢你,也不做乌guī王八!你他妈的还想一辆车栓两匹马,两个都占着?!老子告诉你不可能!老子绝对不gān!!!俺要是由着你跟这个人勾搭,跟老子睡在一张炕上还整天惦记着他姓马的,那老子就是个大王八!你要是这样不如从俺绺子里滚蛋!收拾你的东西,滚远远的,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当家的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怎么能……”

一直冷面沉默的马师长这会儿搁下茶碗,望着急红了眼的息栈,淡淡开口:“亭,你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你真打算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

“你个狗日的王八羔子给老子闭嘴!”

“殿下你能不能就不要讲话!”

大掌柜和息栈扭过头齐齐地冲着马师长一声吼。

马师长自从大掌柜闯进房中,就没有挪地方,面对一只枪管,既不反抗,也不服软,更没打算逃跑。神色傲然的一张脸,眉眼中的qíng绪分明是在说:这腌臜世道,本宫本来就活腻歪了,土匪头子你有种就朝我开枪,本宫难道还怕死么?!

他这时丝毫没有理会大掌柜的咆哮,反而平静地说:“亭,抛开你我之事且不谈,你一向清风白露、慧质灵秀的一个人儿,怎么就受得了这样粗鲁蛮横、青红不分的人?你又不像我这般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只能被迫委身军中。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你如今为何就这样轻贱自己……”

“殿下,你!……”

息栈急得想拿块布堵住马师长的嘴巴。

房中突然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

马师长的话就是一把锥子,而且这一锥下去戳得是三个人。

三颗心的绞痛,谁也没比谁更舒服。

大掌柜怔怔地望着眼前看似不急不慌、胸有成竹的马师长,又看向息栈,眼瞳中闪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痛楚和惶然,声音逐渐暗淡沙哑:“羊羔儿,你跟老子讲一句实话,你,你咋想的……你要是当真觉得老子亏待你了,这些年待你不好,还是想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