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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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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撒娇的声音叫起来,扭着身子:「你叫人家出来的,现在拍拍屁股就走。」
「去去去,男人有正经事。刚才的照片看了吧,上面那个男人,只要找到了,钱和道上的地位一块赏,上头老大真是发狠啦。走啦走啦,女人要识趣点,快点回去,拜拜啦,美美。」全哥拍拍小姐们的皮肤,把她们赶回去,转头嘀咕:「这样找,别说人,连只公蚊子都逃不了。要是让我找到,明天连海哥见了我都要让道。乖乖,这姓陈的小子什么来头?可真值钱。」
陈明的身形猛然一滞,脚步停了停,继续垂头往前走。
「喂,你等一下!」
心脏顿了顿,假装听不见,继续拖着步子。昏暗光线下,粗陋包扎的手腕又有血渗出来,一滴一滴延着指尖淌下。
「喂喂,前面那个男的!」全哥起了疑心,在后面追上来:「给老子站住,你聋啦?」
终于,蹒跚的脚步停下。枪滑到手上,他轻轻颤了颤,手疼得厉害,能不能一枪正中眉心,他不大有把握。
也许,距离够近就行。
这里应该是城中出名的三不管地带,地下夜总会,小赌场众多,因为小巷四通八达,警察来时熟路的可以一哄而散,逃得无影无踪。
陈明苦笑,这里的经营场所起码有一半是周扬家的,周扬还曾经给他看过一家准备开张的夜总会的资料。
「你哪的?半夜三更去gān嘛?转过身来,抬起脸。」身后传来嚣张的问话。
陈明低头,沉着地装上消音器,看,洛辛教的东西也并非无用。不过,也幸亏这男人自己把几个女的给打发走了,不然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对付。
「叫你转过身,听到没有?磨磨蹭蹭,小心老子踹死你!」全哥用手推了陈明一下。面前的身子听话地缓缓转了过来,入目是一张血污污的脸和一双幽深的黑瞳,还有一把稳稳抵在他前额的枪。
全哥变了脸色,冷汗潺潺而下:「老……老大,兄弟冒犯,有话好好说。」眼睛向上翻,瞪着额上黑漆漆的枪口。
「你刚刚说,找的那个姓什么?」黑暗中的人缓缓地,极为认真地沉声问。
「好像是姓……姓陈?」
「好像?」眸中反she出危险的光芒。
「不不,确定。」全哥在枪口下迅速回忆,脸上的肥ròu抽动着:「我确定,是姓陈,耳东陈。」
黑暗中的男人瞬间失神,冷冷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对,对,离尉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找的是个冒牌货。」看向颤抖的全哥,轻声说:「对不起,兄弟,你的钱和道上的位子是要用命换的。我绝不能让他抓回去。」他压下扳机,指头一动,疼得打颤。
全哥忽然面容扭曲,无声无息滑倒在地上。枪声尚未响起,陈明惊讶地低头,看见全哥后背上cha着一根细长漆黑的箭,红色的血从旁边逸出来,染透花色上衣。
他抬头,一张化妆得jīng致媚人的漂亮脸蛋跳进眼帘。
「这是表哥送的,当年……」梅花用小指惬意地勾着手里如同小孩玩具大小的金属弓,用风尘女子常见的懒洋洋步调走到陈明面前,抛他一个媚眼:「亲我一个,我帮你逃走。」
陈明愣了愣。
「啧啧,你这样子,不是周老大修理的吧?」梅花弯着腰放肆地笑起来,眯着眼上下打量:「别怕,这是我梅花姐的地盘呢,跟我来。」拽过陈明的衣领,疼得陈明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梅花力气这么大,看她当日一屁股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模样,真瞧不出她还能杀人不眨眼。
手上无力,梅花轻易就夺了他的枪,见他似乎真的伤得重,索xing用肩膀撑着他转进一道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虽然没有灯光,梅花却轻车熟路,左穿右拐,在一个小门停下,穿著高跟鞋的脚一伸,虚掩的门被「吱呀」一声踢开。
「我不是你表哥。」他扶着梅花的肩,不肯跨进门。
「呸,你哪块ròu象我表哥?」梅花哼了哼,把他粗鲁地拽进门,再往房间一张尚算gān净的chuáng上狠狠一放。
陈明被这么一撞,肋骨疼得发狠,拼命咬着牙,翻身爬起来,别过脸不吭一声。
梅花开了灯,仔细打量他一会,忽然叹气:「我错了,还真有那么一点象。喂,你给我好好呆着别动。」
她出了房门,在客厅里乒乒乓乓地翻东西,不一会,拿着一堆东西进来,纱布、药水、剪刀应有尽有。
「躺下,扎一扎。」梅花把东西哗啦往chuáng上一放,叉着腰命令。
陈明沉默着,抬头看看梅花,平静地说:「你这样做,周扬不会放过你。」
「废话!」梅花朝他娇喝一声,似笑非笑地问:「你是要自己躺下去,还是要梅花姐姐把你剥gān净了象猪一样绑起来包扎?告诉你,我的擒拿手可是跟表哥学的。」大有母老虎发威的气势。
又是离尉。
陈明听到「表哥」两个字,象被人往心上捅了一刀似的,疼一疼过后,反倒麻木了似的。他确实急需治疗,也不作声,默然躺下。
梅花哼了一声,撩起衣袖在chuáng边坐下。这时才看清离尉的伤,连她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骂道:「你当自己铁打的,伤成这样还到处窜?」
端来温热的水帮他擦拭,又跑到客厅另拿了几乎整整一箱子的各种西药针剂。
「幸亏我这小窝是以防不测用的,药备得又多又好,不然还真要把你送医院去。」梅花一边蹙眉,一边帮他挑逃跑途中不小心扎进伤口的刺,口里咬牙切齿地数落:「男人都不是东西,真是狠得下心,下这样的毒手。」见他微微抽搐,放轻了声音问:「疼吗?要不要帮你打一针吗啡?」
陈明淌了一额冷汗,别过头,把脸紧紧挨在chuáng单上,一声不吭。
「还说你们不象,两个都这么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梅花恼火地哼哼:「活该,疼死你才好。」话虽这么说,下手却更加轻了。
包扎好后,陈明才稍微好受一点,眼皮底下忽然冒出一杯温热的茶,他沉默着接了过去,低头啜一口:「谢谢。」
「噗……」梅花见陈明抬眼看他,笑着摇手:「你别多心,我只是忽然听见你这张和表哥一模一样的嘴说谢谢,觉得不可思议。唉,大家都昏了头啦,早该看出来。虽然脸蛋一样,可一只是纯qíng小鹿,一只是疯狂狮子王。」她挨过去,用香肩轻撞陈明:「你信不信,我早觉得不对劲,那天坐你大腿上,你整个就吓僵了。要是表哥,能那个表现?」
陈明黑得发亮的眸子看着她,忽然问:「为什么救我?」
「出门忽然见到,手一抬,箭就she出去了。」梅花自己也愣了愣,露出一点困惑,沉吟一会,幽幽地说:「你知道吗,表哥死得很惨,有录像……」
浑身蓦然一紧,四面的电视墙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血花四溅,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那一直执拗的眼神……
陈明沉沉说:「我知道。」捧着杯的手微微颤抖。
梅花叹气:「有时候你一点也不象他,但有时候,真象得不得了。」
不象。怎么会象?
离尉死了,周扬深爱的离尉,死了。
在铁棍底下,昂着头,临死也没有求一声饶。
多好,他活得灿烂,死得壮烈。有qíng人,有妹妹,有兄弟,还有一只母老虎似的表妹。
为了这么一个人,另一个人失去一切。
陈明漆黑的眸子痛苦地闭上。
光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痛苦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没人觉得这不公平。虽然有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爱qíng,失去了过去将来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没人觉得不公平。
「周大哥看了那些,差不多快疯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跑掉。」梅花带着愁容:「真担心你被抓回去,会被活活打死。」
陈明淡淡说:「谢谢你关心。我累了,要睡一觉。我不想连累你,明天早上我会离开。」
他不怕被打死。
他只是受不了不死不活;受不了周扬对着他含qíng脉脉塞给他不属于陈明的温柔;受不了快死掉的心不时接受那么一点点施舍,重新活过来一点,然后吊在半空中永远受临死的苦。
他的梦想已经被周扬毁了。
他不怕死。
闭上眼睛,黑暗沉沉压来。陈明并不害怕,明天日出后,虽然阳光灿烂,黑暗却会比现在更浓。
他曾经跪在地上乞求想留在身边的人,明天他要用生命来逃脱。
在梦中咬着牙,不让呻吟逸出;在梦中忍着疼,等待伤口静静痊愈;及时在梦中,也不要遇见他。
太阳在人们并不期待的时候升起,晨光柔和地撒在小巷中。
浑身骨头象被打断又重新接上似的酸痛,陈明挣扎着bī迫自己醒来。他还在逃往之中,一天没有离开周扬的势力范围,他的噩梦一天不会结束。
陈明,我是陈明,不是离尉。
他用尽权利,缓缓地睁开眼睛,梅花的脸跳进眼帘。
还是美丽的,jīng致的脸,少了化妆,反而带着一股没见过的清丽。但此刻,这张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紧张惧怕,象见了极可怕的东西般,瞪大琉璃似的眼睛,惊恐得说不出话。
陈明的视线,从梅花脸上,缓缓后移,顿时浑身僵硬。
「真能躲,」周扬在轻笑,勾着俊魅的唇角:「你耗了全城黑白道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宝贝。」
陈明直勾勾看着他,表qíng平静:「我不是离尉,和离尉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周扬慵懒而危险地笑着:「如果你不想梅花这样的美人早逝,最好把被子底下那把枪慢慢地扔出来。」
陈明一震,直直看着周扬,再扫一眼梅花。漆黑的枪,扔到地板上。
周扬轻微的笑声响起来,对照着梅花那张惨白的脸。
「周大哥,你放了他吧。」梅花忽然开口,胸口起伏着:「他不是表哥,表哥已经死了。」
「闭嘴。」周扬轻轻说了一句。
「表哥是死得很惨,可你不能把气往他身上撒。就冲着他这张脸,你也该手下留qíng。」
「闭嘴,闭嘴!你只是个表妹,你和离才多亲?」周扬变了脸色,他把陈明从chuáng上扯起来,qiáng迫着挑起陈明的下巴:「你看看,你看仔细,象的只是这张脸吗?他的眼神,他的神态,他哪个地方不是活生生的离?你看清楚!」
「我表哥已经……」
「离已经死了,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周扬的怒吼震得天花板簌簌作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失神地盯着空白的墙壁,喃喃地说:「我知道,离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他紧紧抱着陈明,用几乎要把他勒死在怀里的力量抱着他。
「死了,已经死了……」
充满力量的怀抱如今竟在微微颤抖,陈明觉得一阵难言的麻木颓丧。
「放开我,」他低声说:「我不是离尉,你放开我。」
「你是我的,你说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周扬抵着他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