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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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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那不是很杂吗?”何雯在说。

“哇,她真漂亮!”陈樵依旧在赞不绝口:“说真的,她比那个药房西施漂亮一百倍,书培,你千万别让小赵看到她,否则就麻烦了!”

“我看已经有麻烦了,”何雯尖声说:“你怎么不去追啊?”

“我这只狗,”陈樵说:“还是配你这只大母象算了!”

满屋又是一片笑声。笑得无忧无虑,笑得天翻地覆。采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空,彩霞正在天际缓缓扩散开来,她忽然觉得眼睛里充斥了泪水,那些彩霞都变得模模糊糊了。用手提着裙摆,她只想赶快逃开那些笑声,逃开那小屋里的青春和欢乐。她快步的走下了楼梯,投身到台北市的车水马龙里去了。

§17

秋天不知不觉的来了。

晚上,喜鹊窝里正高朋满座。这家西餐厅的布置相当高雅,窗上垂着玻璃珠子串成的窗帘,像一串串水珠。灯光柔和的照射着大厅,地上铺着红色地毯,一张张小方桌,上面有红格子的桌布,每张桌子上,还有个小小的烛杯,里面燃烧着荧荧然的烛光。客人们都很安静,细声的谈着话,静悄悄的进食,低低的笑。这儿的客人显然都属于上流社会,都衣着入时而举止文雅。

当晚餐过后,他们会喝着咖啡,彼此安详的谈着话,听着那幽美的电子琴独奏,欣赏着那坐在琴后的女郎——披着一肩如云长发,穿着一件如轻烟软雾般的薄纱衣裳,白细细的脸庞,水盈盈的眼睛,带着浑身难绘难描的忧郁,如行云流水般奏出一支又一支的乐曲。

关若飞也坐在一个角落里。

他默默的坐在那不受注意的角落里,倾听着采芹的琴声,他听得专注而细心。他面前有一杯浓浓的黑咖啡,没有放糖,也没有加牛奶。他燃着一支烟,那烟蒂上的火光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他深吸了一口烟,把烟雾轻轻的喷出去,透过那层烟雾,他望着采芹。迷惑的想着,是谁给了这纤小女郎如此深重的忧郁?是谁使那张沉静美丽的脸庞上罩着哀愁?谁能在她眉梢眼底染上了悲哀?谁又在她那深藏不露的心版上刻下了痕迹?

和采芹共事已经快半年了。她始终像个让人看不透的谜,如轻烟,如薄雾,如朦胧的月光,她带着种飘忽的、超俗的美,生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里。而他,却一天又一天的觉得,自己是被吸引了,被迷惑了,在他内心深处,始终有根从没有被人触动过的弦,现在,看着她熟练的敲击着琴键,听着那如水如风如瀑布清泉般的涓涓细诉,他却觉得有种看不见的、强大的力量,在勾动他心底那根弦。

采芹弹完了一支曲子,她坐正了身子,稍稍的透了口气,一连弹了将近一小时,她的手指微微有些酸痛,背脊也僵硬了。真不知道关若飞怎能连续弹上好几小时,还带上跑场?她的眼光穿过人群,落在那固定的角落里,接触到关若飞的眼光,她的睫毛就微微的闪了闪。他最近是怎么了?总坐在那儿听她弹琴?以前,他常常指正她的错误,也常常教她一些新的曲子,他弹琴有如神助,她常想,自己如果能弹得有关若飞一半好,她就心满意足了。有一次,她对关若飞说过:“我是用手指弹琴,你是用生命弹琴。”

区别就在这个地方,所以,她永远休想有关若飞弹得那么好。她还记得,关若飞听后,曾经用种吃惊似的神情看着她,好像他的什么秘密被揭穿了。过了好久,他才对她说:“不要学我。我的生命太贫乏,所以只有琴。你的生命应该是灿烂夺目的!”是的,那时,她的生命确实是灿烂夺目的。那时,乔书培还没有开始带同学来家里,“望霞阁”是他和乔书培两个人的小天地。后来,陈樵他们来了,那有小酒涡的女孩来了……“望霞阁”再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了。甚至于,不是她的了,她常被满屋子的笑语挤出屋外,在满天的彩霞中迷失了自己。

她轻叹一声,想起最近刚流行的一支歌曲,名叫《别问黄昏》。若干年前,有支歌叫《问黄昏》,曾出过一阵风头,而这《别问黄昏》却更令她心有所动而感触良深。想到这支歌,她的手指下已不自禁的滑出了那支乐曲。

她把麦克风移近唇边,开始轻弹浅唱。在一般西餐厅里,电子琴手都要唱一两支歌,当然,关若飞除外,他只弹琴而不唱歌,虽然他也有很好的歌喉。关若飞把自己深靠进椅子中,默默的注视着采芹,细细的捕捉着她的歌声,她唱得并不是第一流的,但是,她脸上有种遗世独立的神韵,有种出尘忘我的高华,有种若有所思的轻愁……使她的歌竟带着莫大的震撼力量,把他给捉住了,给撼动了。他倾听着那歌词:

“曾有过许多黄昏,我们在夕阳下低吟浅唱,

你收集了金色的阳光,

为我织了件梦的衣裳,

我再用朵朵彩霞,把衣裳点缀得金碧辉煌!

如今又到了黄昏,

我早已失去了那件衣裳,

金色的阳光依然一样,

夕阳也依旧光芒万丈,

我再用朵朵彩霞,只缀成片片断断的思量!

别问黄昏,黄昏昏黄,

它每日独来独往,管它那梦与衣裳!别问黄昏,黄昏昏黄,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楼中到夕阳。别问黄昏,黄昏昏黄!

别问黄昏,黄昏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