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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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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培一口气念完了这封信,忽然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他把头埋在膝上,让泪水一直涌出来。心里的浓雾却在慢慢的散开,散开,散开……这就是原因了!原来父亲来过了!这就是那个早晨所发生的事;先是自己留了那张混账条子给她,然后父亲来了。于是,他的压力,父亲的压力,殷振扬的压力……他们合力把她逼走了!这就是燕青所说的压力了!这就是了!他举起那封信,忽然把自己的嘴唇紧压在那信笺上。爸爸啊!你不是老顽固,你不是!你不是!你比我更懂‘爱情’啊!你在半小时里已经体会出采芹对我的爱,我却在十几年的相处后还不了解!该死的乔书培!你既不如父亲,你也不如燕青,他们都知道采芹不会移情别恋,只有你这个荒唐的白痴,才会认为她会舍你而去!

可是,采芹在哪儿?采芹在哪儿?采芹在哪儿?

抓起了那封信,跳起身子,他冲出了房门。找采芹去!找采芹去!找采芹去!他全心灵、全意志、全思想、全感情都在呐喊着:找采芹去!

§24

采芹在医院里已经躺了四天了。

这是第四个晚上了,关若飞在病床前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一面打量那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采芹。盐水针已经停止注射了,但是,采芹的脸色仍然和被单的颜色一样白。在那床头柜上,晚上送来的食物盘,依然一动也没动。采芹的眼睛睁着,迷迷蒙蒙的看着窗子,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在沉思着什么,或在回忆着什么。总之,她心中有两扇门,关若飞几乎可以看到,那两扇门正紧紧的关闭着,不让外界任何的力量闯进去。终于,关若飞停止了踱步,他一下子就停在采芹面前,直瞪着采芹,他下决心的开了口:“采芹,你听我说!”采芹受惊的把眼光从窗玻璃上收回来,落在他脸上,她眼底有着疑惑和询问的神色。

“你在医院已经躺了四天了!”他说,“你是不是一辈子预备在医院里躺下去了?”采芹闪动着睫毛,嘴唇轻轻翕动了一下,吐出了几个模糊的字:“我会好起来。”

“你会好起来?”关若飞吼着,他忽然冒火了,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他直瞪着她,生气的、大声的说:“你怎么样好起来?你什么都不吃!自从进医院,你就靠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在维持着!看看你的手腕,”他捋起她的衣袖,注视着那瘦削的胳膊,整个胳膊上都又青又紫,遍是针孔:“医生说,已经没有位置可以再注射了。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你安心要自杀是不是?我真……”他咬牙切齿:“我真窝囊透了!我真想把你丢在这里,再也不要管你了!”

她凝视着他,乌黑的眼珠里有着真诚的歉意。

“对不起,关若飞。”她温柔的低语。“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你知道?”他挑高了眉毛,声音压低了。“你知道你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他问。“太多了!”她低叹着:“我连累你在医院里耽误时间,我让你操心,我使你无法工作……”

他摇头,对她深深的摇头,拚命的摇头。

“都不是!你最气我的是那个晚上,乔书培来的那个晚上!你凭什么把我拖出来当挡箭牌?你凭什么让那小子误会我是你的爱人?”他用手扶住她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吗?采芹,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扮演的角色,你让我窝囊透了!我越想越窝囊,越想越生气。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那家伙,但是,我比你更清楚,你绝不是为了我!哈!”他回忆着:“那笨蛋居然把你‘给’了我,他走得真漂亮!他妈的!”他忽然冒出一句粗话,又对自己的粗话下了一个注解:“这三个字是从殷振扬那儿学来的。他妈的!”

他提高了声音:“我告诉你,那个乔书培‘真’是走得漂亮,他对殷振扬讲的那几句话,我简直想为他鼓掌。真要命!采芹,你为什么不爱一个平凡一点的家伙,让我还能保持一点优越感!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你真的是爱上了我才不要他?”

采芹望着他,他这几句话竟说得她眼睛发亮。他知道她的眼睛是为乔书培而闪亮,他心中酸楚。却也为她的病情萌出了希望。进医院四天以来,这是第一次他看她眼里又冒出生命的光华。“我们办个交涉好不好?”他柔声低语:“让我去把他找来,你们有任何误会,都可以当面说说清楚!”

她惊跳,脸色顿时变得更白了,眼底的光华在一剎那间全部消失,她神经质的一把抓住床栏杆,试着要坐起来,她挣扎着,喘着气说:“你敢去找他来,我马上跳楼!”

她的神情把他吓住了,她那样认真,那样严重,显然决非虚词恐吓。他慌忙伸手压住了她,急促的说:“好了,好了,你躺好,我是说着玩的!”

她躺平了,悲哀的看着他。

“关若飞,你并不想要我?”她凄楚的问。

“我不是不想要你,采芹,”他悲哀而坦白的回答:“你和我一样清楚我多想要你,不过,我要的不是你的躯体,是你的心。而现在……我比以前更了解你了,采芹,我——不能要你。”她软弱的叹口气,居然笑了,那笑容又寂寞又凄凉。

“我懂。”她低低的说:“你不是‘飘’里的白瑞德。”

“绝不是!”他同意的说,从餐盘里拿起一杯橘子汁。“喝一点水果汁,好吗?你一定要试着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