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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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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要启明我!”他喊着。“你要启明我,让我回台北去!”

“哦哦,云楼,你这是怎么了嘛?”那软心肠的母亲慌乱了。“你起来,你起来吧,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好吗?我一定想办法!”可是,这个母亲的力量并不大,许多天过去了,她依然一筹莫展,那个固执的父亲是无法说服的,那个痴心的儿子只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焦躁。而台北方面,是一片沉寂,没有信来,没有电报,没有一点儿消息。

云楼一连打了四五个电报到杨家,全如石沉大海。这使云楼更加恐慌和焦灼了。“一定涵妮出了问题,”他像个困兽般在室内走来走去。“一定涵妮的情况很危险,否则,他们不会不给我电报的!”于是,他哀求的望着母亲:“帮帮我!妈!请你帮帮我吧!”

接着,旧历新年来了。这是云楼生命里最没有意义的一个春节,在一片鞭炮声中,他想着的只是涵妮。终于,在年初三的黄昏,那个好母亲总算偷到了云楼的护照和出入境证。握着儿子的手,她含着满眼的泪说:“去吧!孩子,不过这样一去,等于跟你父亲断绝关系了,一切要靠自己了,可别忘了妈呀!”

像是几百个世纪过去了,像是地球经过了几千万年沉睡后又得到再生。云楼终于置身于飞往台北的飞机上了。屈指算来,他离开台北不过十一天!

计程汽车在街灯和雨雾交织的街道上向仁爱路疾驰着。云楼坐在车里,全心灵都在震颤。哦,涵妮!你好吗?你好吗?你好吗?你好吗?哦,涵妮!涵妮!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把我们分开了!再也没有!再也没有!涵妮!涵妮!涵妮!不许瘦了,不许苍白了!不许用泪眼见我哦!涵妮!

车子停了,他丢下了车款,那样急不及待的按着门铃,猛敲着门铃,猛击着门铃,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门开了,他推开了秀兰,冲进了客厅,大声喊着:“涵妮!”客厅中冷冷的,清清的,静静的……有什么不对了,他猛然缩住步子,愕然的站着。于是,他看到杨子明了,他正从沙发深处慢慢的站了起来,不信任似的看着云楼,犹疑的问:“你——回来了?你妈怎样?”

“再谈吧,杨伯伯!”他急促的说:“涵妮呢?在她房里吗?我找她去!”他转身就向楼上跑。

“站住!云楼!”杨子明喊。

云楼站住了,诧异的看着杨子明。杨子明脸上有着什么东西,什么使人颤栗的东西,使人恐慌的东西……他惊吓了,张大了嘴,他嗫嚅的说:“杨伯伯?”

“涵妮,”杨子明慢慢的,清晰的说:“她死了!在你抱她起来,放在沙发上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云楼呆愣愣的站着,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接着,他发出一声撕裂般的狂喊:“不!涵妮!”他奔上了楼,奔向涵妮的卧室,冲开了门,他叫着:“涵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

室内空空的,没有人,床帐、桌椅、陈设都和以前一样,云楼画的那张涵妮的油画像,也挂在墙上;涵妮带着个幸福恬静的微笑,抱着洁儿,坐在窗前落日的余晖中。一切依旧,只是没有涵妮。他四面环顾,号叫着说:“涵妮!你在哪儿?你出来!你别和我开玩笑!你别躲起来!涵妮!你出来!涵妮!涵妮!涵妮!”

他背后有父的声音,他猛然车转身子,大叫:“涵妮!”

那不是涵妮!挺立在那儿,显得无比庄严,无比沉痛的,是雅筠。她用一只温柔的手,按在他的肩上,轻轻的说:“孩子,她去了!”

“不!”云楼喊着,一把抓住了雅筠的肩膀,他摇着她,嚷着:“告诉我,杨伯母,你把她藏到哪儿去了?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你一直反对我,一定是你把她藏起来了!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住手!云楼!”杨子明赶上楼来,拉开了云楼的手。他直望着他,一字一字的说:“接受真实,云楼,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真实。涵妮已经死了。”

“没有!”云楼大吼:“她没有死!她不会死!她答应过我!她陪我一辈子!她不会死!她不会!不会!”转过身子,他冲开了杨子明和雅筠,开始在每个房间中搜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叫:“涵妮!你在哪儿?涵妮!你在哪儿?你出来!我求你!求你!”

没有人,没有涵妮。然后,他看到洁儿了,它从走廊的尽头对他连滚带爬的奔了过来,嘴里呜呜的叫着。他如获至宝,当洁儿扑上他身子的时候,他一把抱住了它,恳求的说:“洁儿!你带我找涵妮去!你带我找她去!你不会告诉我她死掉了,走!我们找她去!走!”

“云楼!”杨子明抓住了他的手腕,坚定的喊。“面对现实吧!你这个傻孩子!我告诉你,她死了!葬在北投的山上,要我带你去看她的坟吗?”云楼定定的看着杨子明,他开始有些明白了,接着,他狂叫了一声,抛掉了洁儿,他转身奔下了楼,奔出了大门,奔上了街道,茫无目的的向雨雾迷蒙的街上跑去。

“追他去!子明!”雅筠说,拭去了颊上纵横的泪。“追他去!”杨子明也奔出了大门,但是,云楼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知跑了多久,云楼放慢了步子,在街上茫无目的的走着,雨丝飘坠在他的头发上、面颊上,和衣服上。夜冷而湿,霓虹灯在寒空中闪烁。他走着,走着,走着……踩进了水潭,踩过了一条条湿湿的街道。车子在他身边穿梭,行人掠过了他的肩头,汽车在他身畔狂鸣……他浑然不觉,那被雨淋湿的面颊上毫无表情,咬紧了牙,他只是一个劲儿的向前走着,向前走着,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