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41.还是要依靠组织

2019年7月2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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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还是要依靠组织

我回去把胡一兵的话告诉董柳,她说:“你出去拼它一拼也好,在这里窝也窝了。不过我看你也不是那份材料,奇怪胡一兵竟看上了你。”我说:“最起码有信任吧,再说基本素质也摆在那里了。”她说:“到哪里都是那一套,展不开的人也还是展不开。你在厅里还有一碗干饭,到外面稀饭有一碗没有?不知道。”这一番话让我在心里打了退堂鼓。我还有一波,有两间房子,还有这个家,我不敢冒这个险。我等着胡一兵再来找我,不知道他银行的款贷到手了没有。一个月以后没有消息,我想着他是遇到了麻烦。有一天我在街上走着,看见一家商店门口有着“门面转让”的招贴。这样的事我天天看见,今天心里却猛地跳了一下,为什么不自己开一个药店?就让董柳辞了职,来管着店,如果弄得好,我也下海算了,过几年再图大的发展。我回家把这个想法跟董柳说了,她果然有兴趣,说:“别的事我们做不来,这点事我们还是熟悉的。”接下来几天我们一下班就全城到处跑,想找一家门面。又通过朋友到医药公司要了进药的报价单,觉得这件事实在可以做。再找任志强谈了,他也愿意投下几万块钱的启动资金。我们把每一个环节都想好了,在市第二医院对面看好了一个门面,有三十多个平方,谈好月租一千七百五十,一季一交。我心里有点紧张,董柳说:“怕什么,一个人总要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我说:“开始说着好玩的事,现在认真起来了。”任志强也说问题不大,这使我心里轻松了一点。我们跟房主说好了,星期五带钱来签合同。任志强把五万五千块钱给了董柳。

放下电话我半天没回过神来,青天白日之下竟有这样的强盗。我看看窗外,的确是青天白日,一切都很正常,倒是刚才的电话显得虚幻。我坐在那里,把一根牙签插在牙缝里,心里想象着一种流氓强盗的神态,并在脸上表现出来。我歪了嘴,斜了眼,鼻翼显出狞笑,眼中也放出一种残忍的光,强盗也就是这个样子吧。我想起几个月前,带一波到动物园去,看到了狼。饲养员喂狼的时候,公狼看见母狼也吃肉,就上去撕咬。饲养员只好一只手喂公狼,另一只手喂母狼。我想起那狼的目光,眯着眼表演了一番。想不到有人比狼还凶残啊。我想着怎么对付这件事,报警吧,又没构成事实,真构成事实一波还受得了?到时候即使判了他们几年,也吃不消啊。不理呢,想来他们也就是吓一吓而已,可万一真动手呢?我在明处,他在暗处,不说削掉一只耳朵,碰一下儿子我也不敢想啊。这些家伙是下了功夫的,连我家的底也摸去了。我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也去找两个流氓来以黑制黑呢,总不能就这样活活被人欺负了。晚上我把电话的事告诉了董柳,隐去了有关一波的那几句话。董柳说:“怕什么,难道真打我一棍不成?世界上就没个容易的事,条条蛇咬人。被他这么一吼就退了,那什么事都不要做了。要说有人吼,走到哪里都有人吼,你想发达肯定要侵入他的领地,他能不吼?最多就是吼的方式不同。那些笑眯眯的话,比吼还阴险一些。”这时一波在高凳上看动画片,岳母说:“一波你也翘二郎腿,小大人似的!”一波马上把腿翘了翘,把一只手放上去说:“三郎腿。”又把另一只手放上去,“四郎腿。妈妈你看我四郎腿。”我们都笑了,董柳说:“我一波为什么这么聪明呢,这么有味的话,大人都讲不出。”我也没想到他三岁多就说出这种妙语,说:“到底有种。”岳母说:“一波他的嘴子这样厉害。”一波又表演了一遍,下巴一点一点地得意着。我看着他真顺眼,处处都顺眼,怎么看怎么顺眼。我想着一波真被那些人给弄了一下,一家人可怎么活?这样我还是把电话里的话全对董柳说了。她呆了好一会说:“真的?”很可怜的样子。我说:“真的倒是真的,我们自己小心点,不怕他们!”她侧过脸去说:“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这不是强盗吗?”我给她打气说:“要不我们不予理睬,不信他们就真的会做什么。”董柳怔怔地望我一会,把头慢慢摇到左边,又慢慢摇到右边,反复几次,面无表情,目光黯淡,像个机器人似的。岳母紧抱着一波说:“别的我不管,一波我是要管的,他就是我的命,连他都没保住,赚了钱有什么用,屁!过几天我给董卉带人去了,叫我怎么放下心去。”我好不容易抱了个希望,不愿就这么放弃了,说:“您老人家不知道,也别管这么多。”董柳说:“外婆讲的是真的,人没保住,钱就是人体释放出来的废气。”我不甘心道:“想了这么久的事,被别人几句话就吓退了!”董柳说:“我们这样人,不是那块材料,说来说去还是得依靠组织,靠自己是靠不住的。”我怔了好一会说:“是的。”她说:“是的以后就拿出行动来,要靠就全心全意地靠,不然怎么叫做靠?”我颓然说:“什么都想好了,只等动手了,又完了。”她说:“我在心中造了一座金字塔,造成了才发现是用冰造的,太阳一照,就没有了。”我用拳头连连敲着额头嚷道:“强盗,强盗,连我也要去做个强盗了!”

“强盗强盗”这句话是我脱口而出的,却轰隆隆在心中响了好久,像高速列车碾过钢轨时那种有节奏的震响。强盗也不失为一种做人的方式,老棍老刀是强盗,匡开平是不是?还有任志强呢?丁小槐呢?连胡一兵,那个曾经一起去搞农村调查的人,也要去做强盗了。他们都活出了滋味,我却这么窝囊。我耸着肩翘起嘴角嘲笑自己,以前我经常用这种神态去嘲笑猪人狗人们。猪人狗人,他们那样做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有道理,我没有资格去嘲笑他们。就说做强盗吧,也有各种做法,可原则是一样的,要心黑脸皮厚,要有心理承受能力,总之为了把那些好东西拿到自己手中来,不能心软手软。一时间我似乎大彻大悟,觉得父亲那一辈子太不值得,他的牺牲毫无意义。我心中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在那些遥远的夜晚,他坐在油灯下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墙上映出他那似乎凹进墙壁的影子。想到这些,我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