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71.导师与殉道者

2019年7月2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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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导师与殉道者

胡一兵打电话来说,刘跃进的家庭起风波了,约我去说说话,给刘跃进散散心。我想这两年刘跃进还挺风头的,一手写论文参加一场全国性的讨论,一手写杂感模仿大师的口吻谈世界人生,他怎么会有麻烦?作为大众精神导师的他难道还要我们这些俗人排解苦闷?吃了晚饭我去了金天宾馆,不一会胡一兵开车带刘跃进来了。上电梯到了七楼的茶室,胡一兵要了一间包房。刘跃进说:“喝杯茶哪里都能喝,到这样高档的地方来干什么?”胡一兵说:“装修了就是让人来的。”以前别人这样请我,我觉得太奢侈,现在习惯了觉得不是这样的地方简直不能去。把你往街边茶楼一请,你成了什么人?那些虚的东西是非讲不可的,谁谦虚只显出自己不上档次,没见过世面。刘跃进还不懂这一点。胡一兵没有顺着刘跃进的问话吹嘘几句,这才是朋友。发了点邪财就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这几年见得太多了。

小姐斟了一壶茶就站在门边听候吩咐,胡一兵让她去了。喝着茶知道了刘跃进的家庭是怎么回事。刘跃进心高气傲,到前两年才找了凌若云结了婚。凌若云比他小九岁,来到省城怎么也不安于资料员的命运,不顾刘跃进的反对,到港资的金叶置业去应聘,居然聘上了,半年后升到了公关经理,工资是刘跃进的八九倍。刘跃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凌若云回学校,可那又怎么可能?她反过来劝刘跃进说:“你每天扒在桌子上写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呢?”道不同不相谋,夫妻不能相谋危机就逼近了。以后凌若云又每天开一辆丰田车回来,把刘跃进气得半死,开始怀疑她和香港余老板的关系,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从此家庭纠纷不断,却不愿对朋友说。我想他是怕影响自己作为一个导师的形象,自己的妻子都不跟着走,怎么能叫天下人跟着走?前几天争吵之后,凌若云离家出走数日不归。昨天他去金叶置业找她,却看见余老板当着许多职工的面站在她后面,弯了腰身体几乎挨着,一只手在电脑上指指点点说什么。几个职工看见了他,眼神怪异,似笑非笑,他一声不吭羞愧地退了出来,实在忍不住了,才给胡一兵打了电话。

刘跃进死死地盯着眼前那杯茶,好像里面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我说:“我们回到地面上来,想一想怎么把小凌搞回来吧。人说得再飘逸也要回到地面上来。”刘跃进说:“搞她回来干什么,随她去!最好她不来打搅我,我还清静些呢。”胡一兵说:“你是说赌气的话还是说心里话?说心里话我们就算了。”刘跃进不做声,眼睛仍用力盯着那杯茶。我说:“胡一兵你有经验,你最了解女人,你去劝一劝小凌。”胡一兵说:“凭一张嘴怎么劝?谁能凭张嘴劝希特勒不杀人?”可还是问刘跃进要了凌若云的手机号码,掏出手机拨了号,接通了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手机说:“小凌吧,我是池大为呢。我们胡总想约你说几句话。”凌若云说:“哪个胡总?”胡一兵的牌子没甩响,我连忙站起来跑到门外,说:“胡一兵想找你谈谈。”她说:“你们如果想做我的思想政治工作,首先你们做做他的工作。他那么敏感,谁受得了?你们把他的思想工作做好了,我自然就通了。”我说了好一会,她还是同意见见面,我说:“我和胡一兵开车来接你,你在哪里?”她说:“我自己会来。”约好二十分钟以后在金天宾馆的门口见。坐回去胡一兵说:“等会别叫我胡总,她那个老板比我大,叫起来就没意思了。”我说:“胡一兵你的虚荣心怎么变强了,讲这一套。说到底那是个水泥匠,你怕什么!”他连忙说:“要讲的要讲的,甩不响的牌就别甩,就像你们那个圈子要把级别讲得清清楚楚,谁拿处长的牌子到厅长面前去甩?财大才能气粗,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不然怎么钱要赚个没完没了呢?”刘跃进说:“凌若云她算个屁!”我说:“算什么我们管不着,算你老婆我们还是要认她的。”

我和胡一兵到楼下去等,有丰田车开过来就注意一下。快到时间了,一辆凌志车从我们身边开过,胡一兵说:“这是辆好车。”我望过去看凌若云正从车上下来。我刚想喊,胡一兵扯我一把。凌若云在台阶上站了站,就进了大门。我看她穿着黑色的风衣,披发,转身走去时那种飘感特别有气度。胡一兵说:“几个月不见,凌若云真的变了,你看她的气质,典型的贵妇人呢。”我说:“她本来就是演员,这么一包装,那当然今非昔比。”他说:“我看算了,我今天没想到要约凌若云来,一身休闲服太随便了,走到人家跟前去,怎么开口说话?”又说:“我还以为他开部丰田呢,凌志!连我都英雄气短了。”我也有些气短,说:“没想到胡总这么重的虚荣心,我们过去把话说了,不成就算了。”他说:“我都没什么话说了。你看她那个气派,是刘跃进享受的吗?这种档次的女人,不是百万富翁消受得了的,刘跃进?世界上没有奇迹,我见得多了。连自己的老婆都跟商人跑了,还咬着牙说爱智慧?我就看不出这个智慧有多么智慧。刘跃进他享了两三年艳福,也该满足了。”我坚持说:“还是过去一下,不然也对不起朋友。”他说:“你不知有这一句话?天下就没有对得起穷哥们的事!要去你去。”这时凌若云从大厅里出来,四下张望,胡一兵把身子转过去,扯着我走到街上,说:“何必自讨没趣?”又拨通凌若云的手机,说临时有急事不能来,改日再谈。透过树丛看到凌若云接了电话,飘到小车旁,开走了。胡一兵说:“刘跃进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还会看得上谁?”我们上楼去,我说:“胡一兵你虚荣心太重了。”他说:“有钱人怕更有钱的人,有权的人怕更有权的人。她把凌志往你跟前一停,比打一个耳光还难受,要不钱怎么赚起来没个完?金钱如粪土,亿万富翁才敢讲这句话。百万富翁那是没有资格的。”

进了茶室,刘跃进询问地望着我们,我心中隐隐作痛。胡一兵说:“等了这么久也没来,过了十分钟也没来,怎么就不来呢?”我说:“要不再拨一次电话?”刘跃进说:“算了算了。”胡一兵说:“下次再找她好好谈谈。”刘跃进显得有些萎顿。胡一兵把睛眼望着我说:“天下的事都是有缘份的,勉强不得的。大为兄你没有官运,拼了这条命还是没有,就靠一个缘字!事情不到你跟前来,那是没缘份,到你跟前又离开了,那也是没缘份。没缘份再好也不是你的。你想它干什么?”我连连点头。刘跃进说:“你们见到凌若云她了?”我马上说:“没见到没打照面没说一句话。”刘跃进叹一声说:“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有点可怜他,却也说不出什么。胡一兵说:“男子汉站在那里顶天立天,有什么风吹雨打他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