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89.天衣无缝

2019年7月2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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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天衣无缝

第二次见面李智把操作的详细计划讲了,我想来想去,简直就是天衣无缝。他准备从银行贷款八千万吸纳安泰药业,股价拉上去以后公布重组的消息,趁利好把股票抛掉。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在一夜之间如此暴富,却又合理合法。当然这是黑幕,但却是合法的。他当时就要在董柳的股票帐户上存入一百万,我说:“这个不急。”他很急这一点,只要钱存进去了,我就没有退路了。但我还得好好想一想,看能不能把我这边的事做得天衣无缝。我说:“这件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任志强也不能知道。”他说:“他想促成这件事,自己也在中间做点老鼠仓。”我说:“我们以后不能这样见面了,被别人看到了也是个缝隙,要谈什么到没人的地方去谈。你打电话给我,我打电话给你,都到公用电话去打,将来电信局也查不到什么,那才让人安心。”这次见面他对我仍是恭恭敬敬,但我想着他心里一定在笑。

我把事情仔细想了一遍,唯一的漏洞就是那一百万。万一事情穿了泡,有人要调查那一百万从哪里来的,我怎么说?我想宁可不发那么大的财,也不用李智的钱,自己有多少就做多少算了。董柳有四十多万,从里面打个滚出来,也该有两百万了,够了。人不能太贪啊,把事情做过了头是要付出代价的。人的肠子即使长到了几十公尺也不能长到几百公尺啊。我要董柳回老家去,把她父亲的身份证拿来,春节后一开市就去开户,存钱,买股票。

想好后我去中医研究院到程铁军家。一进门我说:“来拜个晚年!”他有点惊慌失措,说:“来了?来了。池厅长来了!来了来了!”坐下闲谈一会,我说:“公司去年业绩怎么样?过两个月股东大会,我们俩就要上考场了。”他惶恐地说:“现在还在审计呢。今年加强了监管,会计事务所也不敢掺水了,恐怕难保不亏那么一点点。”我说:“公司的事全靠你,我只是挂个董事长的名。”我说着连连叹气,“股东骂我们都骂几年了,有什么办法没有?”他也连连叹声说:“池厅长,你知道的,我们上市也没圈进来一笔钱,赤手空拳拿什么发展?”我阴了脸沉默着,一只手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拍着,像陷入了沉思。拍了几十下,程铁军脸上的汗都淌下来了。把气氛渲染够了,我说:“也的确是难啊,股东要骂几句,那也是应该的,他买了我们的股票,还不是想发点小财?公司上不去,他没有脾气?”程铁军说:“今年,今年,今年一定……”我说:“有什么实在的措施没有?”他不做声,我说:“也不怪谁,的确也是难。我们的东西是好东西,可没有上亿元来做广告,别人就是不认你。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见把程铁军的信心打下去了,我就不再说什么。

在四月初的股东大会上,全省各地来的散户股民有八十多个,还有七八个是从外省赶来的。董事经理们坐在台上就好像坐在审判席上,台下的小股东大喊大叫,会场闹成了一锅粥。上台发言的散户好像是土改中的农民控诉地主,一个个声泪俱下。一个老太太摇摇晃晃走到台上,瘪着嘴把自己持有安泰药业的细帐算了一遍,一边抹着泪,最后举起胳膊喊着:“改组董事会,撤换总经理!”下面的人举起双手跟着喊。程铁军沉着脸坐在那里,大家对他的报告都不满意,觉得没有切实的措施。我看着这群激愤的人,想着你们把股票捏紧,再过两个月你们就要发财了。看着这场面我也感到,安泰药业也实在是难以为继了,在我手中不重组,别人手中也会被重组了去。开完股东大会的当天,我到公共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两天程铁军打电话给我,说有重要事情汇报,就来了。一见面他说:“有这么一件事,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就把李智找他的事说了。我说:“李智是个体老板,还想吞掉我们?不行!那不是蛇吞象吗?”他也说:“不行!”他还想保住总经理这个位子。我站起来,把手背在后面,来回走了几步,坐下,又站起来,来回走几步,反复几次。程铁军双眼追随着我,头来回摆头,哀声叹气。最后我停了下来,说:“还有什么办法让公司起死回生没有?没有办法,股民怒火冲天,我也不想坐这个位子了,你这个总经理也危险。”他说:“那……?”我说:“我们先不作结论,明天把李智请来,我们听他讲讲,听听也掉不了你我三斤肉。”我叫程铁军把李智今天找他的事通知各位董事,请他们明天到公司开碰头会。我说:“你一定要说清楚李智找你是今天,今天,他们得到信息是非常及时的。”

我知道股票就要涨了,我的事早已做完,连李智也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李智的事我想也做得差不多了,他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叫董柳打个电话给任志强,叫他明天一早就去股市抢点筹码。董柳把话筒递给我说:“他要找你。”任志强说:“姐夫,是不是李智那里有了什么消息?”我说:“他是你的朋友,你不知道?”他说:“市场这么低迷,我怕又给套住了,我的胆都搞虚了。这只股票最近逆市还涨了两块钱,我是不是又追高了?”我说:“电话是我叫董柳给你打的。”他说一声“好”,就把电话挂了。第二天上午安泰药业还没什么动静,我知道这是风暴到来之前的宁静,大笔的钱都围绕它在运转,我想象到了无穷无尽的百元大钞排着队向前冲去。到了下午,我下班回去打开电视机,知道安泰药业涨停了。董柳兴奋地说:“你的财产今天升值了四五万呢。”我说:“李智升了四五百万都没你兴奋,没见过钱的人就是这样眼皮浅。”安泰药业连涨几天,停住了。我知道它在等我,等进一步的消息,事情进一步,它就会往上窜一截。我又召开了第二次董事会,这一次就没人再反对重组了。我明白他们都上了这条船,没有退路。至此,事情已经无法逆转。

到五月十日,就是美国的导弹攻击我驻南联盟使馆的第二天,股市突然跳空下挫,安泰药业也大幅掉头往下,形成了一个“导弹缺口”。董柳说:“是不是抛了算了,已经赚了几十万了,保住胜利果实。”我说:“这是李智在洗盘,重组的消息不公开,安泰的行情就不会到头。哪天到头,由我说了算。”几个董事纷纷打电话来问我重组的进展,我知道他们跟着董柳抱着一样的想法,却装作不懂,说:“事情还在进行吧,你们知道多少,我也知道多少。”到了五月下旬,大市扭头向上,安泰药业更是势不可挡,连拉涨停。又过了一个月,股价已经到了四十多块,李智不停地催我公布消息。我知道股份已到最高峰,他要借利好派发了。他获利实在是太大了,不但吞了安泰药业,还用银行的钱发了一笔横财,比起来我只是在尾巴尖上咬了小小的一口。

事后董柳告诉我,这一次赚进了一百多万,近两百万。她说:“我们是从鱼头吃到鱼尾,把行情做足了。”又叹息本钱太小,不然可赚上个几百万,我没有告诉她李智要借给我一百万的事,只是心里也有点后悔,借了现在还回去,神也不知鬼也不觉,有什么风险?这两百万赚得天衣无缝,即使反贪局的人也不能挑出我的毛病。这是位子的魅力,它在市场中找到了表演的舞台,找到了结合点,天衣地缝。想起刘跃进告诉过我,他们学校的党委书记,竟为基建中的五万块钱回扣丢了官又吃了官司,真的是太傻了也太缺乏想象力了。当时胡一兵说:“像这样的大傻是应该清除出去,以保持腐败队伍的纯洁性。”现在想来,这真是一句荒诞的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