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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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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打起芦帘遮阴,晚间撤走让兰花受露水。

冬天移入室内,在屋下地道生小火,减水量。

那个仆妇老是爱打听:“那个笨手笨脚的年轻人,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爷?”

“他不是少爷。”她说。

然后我就听到那个仆妇在背后悄悄告诫她说:“姑娘要小心啊,我是过来人。看这人没有来历,似乎又没正事,常常穿这么光鲜到这里来,大约是个败家子,来骗小姑娘的。”

她第一次笑出声。

所以,我倒有点感激那个仆妇。

赵从湛的婚事在那年冬天,恰好高丽、占城、邛部川都蛮来贡,我拣了几样东西送到麓州侯府邸----麓州侯是赵从湛父亲去世时的封赠----为贺。天下都知道赵从湛受太后皇上的圣恩甚隆,我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冠盖云集。这已是麓州侯府多年未有的景象了。

她并不知道今天是赵从湛的大喜之日,照常送花到西京作坊使赵承拱家里去了。算起来承拱是赵从湛的叔父。我害怕她知晓,忙追到信都郡王府,她却已经出来了,神情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到了车上,她才说:“我本应把上好的那叶红葶拿出来的……可惜,从湛一直说红葶最得他心。”

原来承拱买兰花是送给赵从湛的。她在这样的日子,替别人准备自己喜欢的人与另一个女子百年的贺礼。

她一直转头看着外面,良久,才说:“这世上,哪有称心如意的事情啊……”

说着对我一笑,而眼泪却夺眶而出。

我偷偷伸手去握她的手。

那粉色圆栾的指甲,终于安然躺在我的掌心。

当时我以为一切都已经顺理成章。

那日回到宫中,伯方提醒我,母后对我的频频出宫有点不安。我才想到她,然后到母后那里想陪她叙叙话。 母后却不在。

我在那里喝了盏茶,然后随意踱到内殿去。

内侍似乎有点着急,但是我那天心情不好把他挥开了。

到里面一看,空荡荡,死寂。什么也没有。

只有屏风内挂了一幅画。

我近前去看。居中的女子戴了衮冕,穿青衮服,日、月、星、山、龙、雉、虎蜼七章。红裙,藻、火、粉米、黼、黻五章。升龙红蔽膝,金鈒花钿窠,装以真珠、琥珀、杂宝玉。红罗襦裙,绣五章,青褾、襈、裾。配鹿卢玉具剑,系金龙凤革带,蹬红韈赤舄。下面是匍匐的朝臣。

原来是武后临朝图。

我盯着图看了一会,不置可否,当着内侍的面如常走出去了。

第二天在朝上,母后怒喝小臣方仲弓出来,将一本折子掷在地上,厉声说:“汝前日上书请依武后故事,立刘氏庙,但吾不作此负祖宗事。”又命当众烧毁《武后临朝图》,我才知道画是程琳所献。

这两个人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母后才转向我问:“这两人一念之差,要使母后与皇儿不善。皇上看,要如何处置?”

既然母后说是一念之差了,我还要说什么呢?我把眼看向宋绶,问:“那么众位卿家的意思呢?”

宋绶出列说:“皇上,以臣之见,这两人区区小官,怎么可能敢上书挑拨?背后必有主使之人。”

我微微点头。

群臣一阵波动。

只是上书还没有什么,若是有主使,那便是有所谋,又是一场大风浪。

母后的脸色异常难看,去年六月宋绶上《皇太后仪制》要端正太后朝礼时,已经大大冒犯了她,幸好枢密副使赵稹力保才大事化无。

我料想宋绶大约会有段日子难过,立即把苗头转向:“母后看此事该交付于谁?”

“依例交付大理寺。”她悻悻地说。

王随恭身道:“遵旨。”

母后下朝后,对我说:“皇上,母后有件事,要和你商议。”

我以为是今日朝事,随口道:“母后请吩咐。”

她迟疑了许久,才说:“从守永定陵的李顺容,近日生了大病,大约不行了,皇上要为她进个名号吧?”我说:“她为先帝诞下的皇女虽早早已经去世,但守陵十年也是功劳,母后按自己意思办就好了。”她伸手将我衣上几根头发理正,然后问:“就封为宸妃,皇上认为如何?”

“好。”我漫不经心地说。 

母后叫身边人着手去拟诏。那人刚走,后面就有人来禀:“永定陵快马加急来人,李顺容去世了。”

“宸妃薨了。”母后对我说。

我想到她对我说的那一句,我才不会和三千个女人争一个。

心下不觉竟为那李宸妃凄恻起来。

清明

寒食节。飞花,东风,御柳。

赐了烛火下去,天色也快要沉暮了。去安福巷与她一起替兰花分株,我什么也不行,只能帮她剪窗纱,铺在盆底。

觉得自己与她象普通的养花夫妇一般,所以心里满满都是幸福感。

她将花盆移到角落,洗了手对我说:“寒食没有动火,为了感谢你帮我这么久,我请你去樊楼吃饭吧。”

“我可象上次一样没有钱。”我笑。

“现在是我比较有钱。”她换了衣服,脸上也难得微笑了一下。

就如明珠在烛火下生出晕润光芒一般。

我想到这样的笑容从此再不是赵从湛的,而是自己的,脸上红了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