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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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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小人。

但是,做小人让我这样开心,再让我选择,我还是宁愿做小人。

雅间的名字叫玉露桃,刚一落座她就警告我说:“喂,你可不要点太贵的东西啊,宫里那些我给你吃不起的!”

我乖乖地笑:“知道……”

看看菜牌子,什么新法鹌子羹、群仙羹、白渫齑、两熟紫苏鱼、鹅鸭排蒸荔枝腰子、入炉细项莲花鸭、虚汁垂丝羊头、金丝肚羹,全都是宫里没有的,忙点了好几个。

那伙计陪笑:“客官,今日寒食,这些都没有。”

“那你们店里有什么?”她问。

“莴苣生菜、西京笋,林檎旋乌李、李子旋樱桃、还有昨日蒸的各式馅的胡饼。凉拌菜各色。”伙计说。

我低声问她:“你是不是故意今天请我的?”

她吃吃地笑出来:“自己都不知道习俗,还怪我!”

伙计在旁问:“客官,要喝酒吗?”

“不要,上茶就好了。”她说。

“今日喝冷茶不适宜,一定要酒。”伙计说。

她看看我,点头:“好,不过少来点,小孩子不能多喝。”

谁----是小孩子?我诧异地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在心里狠狠哼了一声。

毕竟是樊楼,上来的饼是千金碎香饼,撮高巧装坛样饼,还有乾炙满天星含浆饼。我看见最后这个就没了胃口,伙计还在说:“这是当今皇后郭家传出的新法,不是以前的做法。”

她含笑看着我,我把头转向一边去了。

听到旁边一阵喧闹。

我刚好在板壁边,就把耳朵贴上去,对她笑道:“有人发酒疯。”

那边隐隐有人叫:“谁……谁说太后了?我说李顺容……”

“少喝点!大哥!”酒杯落地的声音。

我听出那是承寿的声音。那么大哥是承庆了。

“她死了……官家到现在也不知道真相,你说太后厉不厉害?皇上年纪长了,识时务的都知道以后是他的天下,可……太后的势力……根……根深蒂固……你说,他要知道了这事,不又是一片风浪?我们……要怎么混下去?哪边是活路?”

议论个什么真相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事多了。我本想一笑置之,旁边却还在说:“大约封个什么妃就完了吧……官家也真可怜。承庆,你给我少讲点话。”听声音是他们的五叔德文。

我诧异地放下酒。李顺容关他们什么事?为什么要在这里讨论我可怜?

她问:“怎么了?”

我随口说:“没什么,守陵的李宸妃去世了。”

她“啊”了一声,用异样的神情看着我,迟疑地问:“李宸妃?”

“对啊。你也知道?”我奇怪地问。

她看了我良久,说:“没有……”

我皱起眉看她。

她低头撕了一块饼,心不在焉地慢慢嚼了几口,却出了神。

“到底什么事?”我忍不住问,“我和李宸妃,会有什么事情连你们那里的人都知道?她生前也没有什么大事,现在已经死了,也不可能再发生什么了吧?为什么我不知道就是我可怜?”

她默默地看着我,并不说话。

“是早前父皇朝的秘密吗?……后宫女子的事,大不了就是为自己争宠,她唯一的女儿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支在桌上和她说到这里时,她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点异样的湿光。

我问:“难道她还有孩子吗?”

她站起来,伸手摸摸我的头发,象以前一样,然后说:“对,她有个好孩子。”

“没长大吧?”我问。

“长大了。”她叹了一口气,放开我,把脸转向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茫然地看着她,打了个冷战。

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来临。

“那个孩子……是……”

她终于悲悯地看我,说:“你现在去的话,大约还能见到她的遗容……她是你母亲。”

嵩山之北为阴,黄河以南也为阴,夹在中间,巩义是龙脉之地。

从开封连夜离开。大约我是任性。随便了,反正他们要乱就让他们去好了。

我们雇的马车越近嵩山,我心里越害怕。到后来,随着车子的颠簸在黑暗中一路战抖。

她似乎知道了我很冷,伸手来握住我的手,拢在自己的双掌心中。在失了一切的漆黑里,天空没有星月,只有风声荒凉。道上的树枝横斜,打在马车竹编的车身上,战栗咬牙一样的喀哒声。在车窗边,偶尔经过野店或城镇的灯火一闪,我刹那间看到自己把她的手抓得泛白,一点血色也没有。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一直沉默中。只有我在黑暗里,慢慢地泪水流了满面。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蒙蒙地可以影出她的轮廓,看到她用了安静的眼睛看着我。

于是周围的风声全都退到千里之外。

太室山主峰峻极峰东侧是万岁峰,西侧是卧龙峰,两峰对峙,犹如永定陵的两个门阙。

我们下车,遥遥望到神道最前端的华表,象和驯象人,随后是瑞禽瑞兽,往下是马和控马官,再往下,是手捧宝物的客使,共三对,是参加先帝葬礼的邻国客使模样,客使的后面,是武将文官,按朝拜顺序排列。再向后,是镇陵将军,头戴盔甲、手持斧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