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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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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紧她,气息急促地抽噎了好久。外面的喧哗过了又来,不知道经过几个城镇。那些眼泪全都渗到她的衣服里去,湿了肩头一大块。

然后,才闻到那些白兰花的香气,那缠绵悱恻,暗夜的雪色竹影。那湘妃短箫里颗颗滴落的声律。

到后来我困极了,不知不觉睡着。原来无论如何,人总是要睡觉的。

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她的膝上,我抬头看她,她眼上重重黑影,温声说:“到了京城了。”

我掀起帘子看这满城繁华,宝马香车,御沟流水,一街花开。

良久,诧异地想,我刚才怎么会想要远离它而去?

这是我的,我也只有在这里,才看得到天下。

我这才痛恨起自己刚才的懦弱。

下车时,她摔在我的身上。我想起自己在她的膝上睡了很久,忙去扶她。

“没有关系,马上就好了。”她淡淡地说,把手抽回去了。

我呆了会,然后送她回去。她关门时,关怀地看了我许久,然后说:“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吧。”

我木然点头。

回去宫里,照例先向母后告安。

去时崇徽殿里满是内侍候着,看见我进去了,所有宫人都舒了一口气。

母后站起来把我拉去身边,仔细地端详我全身,见我安然无恙,才问:“皇上这是怎么说?”

我扶她在床上坐下,仔细地解释:“昨日寒食,看街上人都在备香烛冥纸,孩儿突然想父皇了……本想要内侍省准备,但浩浩荡荡怕又忙乱一个月不能成行,还要争辩礼与非礼。孩儿想也就是两天的事情,自己就走了,实在是想要行人子之当为。却让母后受惊,孩儿知道这次任性,以后断然不敢了。”

母后抓着我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说:“母后还怪你孝心?只是这伯方一定要狠狠罚他!”

“孩儿现在长大了,伯方哪里追得上?”我笑道。

再敷衍了几句,退了出来。

一人去外宫城殿前司,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灼跪下觐见。

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和他说,叫他起来,然后坐在椅子上喝茶。这茶极浓,我皱了下眉看他,发现他也在偷偷看我,与我目光一对上,马上就缩回去。

我正色问:“李爱卿多大了?”

“三十四。”他忙说。

“春秋正盛啊。”我感叹,“以后前途大好。”

“臣惟愿誓死效忠皇上!”他忙说。

又是陈词滥调。

我端详他,浓眉厚唇,脸廓四方,五官端正。果然是不会说话的相貌。

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喝茶:“朕听说你当年的恩师,是周怀政?”

他点头:“是。”

我感叹道:“他当年是为朕而死。”

他偷眼看我。我不想给这个人这样觑着,站起来,说:“母后近日身体不适,朕怕是她思念先皇所至。这几日殿前司、内侍省若有自山陵来给母后急报,你记得先呈到皇仪殿。”

他犹豫了一下,说:“是。”

回去后宣了王随来,问了他那武后临朝图的事情。

“眉目已有些……但臣……”他故意犹豫,我挥手让伯方退下。

“方仲弓受了点刑,已供出授意人是……皇太后的从兄龚美之子从德。”

我终于淡然一笑,想必王随也相当得意,唇角亦是上扬。

这岂不是,最好的结果?

他要退下时,我叫住他,吩咐道:“殿前司都指挥使李灼,派个信得过的人看着他行踪。”

“遵旨。”

第二天上朝,伯方宣读封诰。

进封李顺容为宸妃。然后告之群臣死讯。

我一直抬头盯着横梁上的龙,像十三岁时一样,数龙的鳞片。

心头居然一片平静。

无论这人生是悲是喜,都是上天的眷顾你,你才能拥有的。

回到皇仪殿,李灼送了一封山陵密信,马上就退走。

他昨日去找了方孝恩。方孝恩后来告诉我说:“臣告诉他,自古以来,未曾见过辅助闺闱的被称为忠义。”

看来这个人不是不懂进退。

我拆开看,果然是报告清明时的事情。我交到皇仪殿学士手里,让他仿笔迹重写一封。

“就说,唯祭拜陵寝,哀哭欲绝,依依而去。”

那之后我一直都在宫里,忙着政事,直到四月时,在皇后宫里看到一盆兰花。

青宜向我介绍说:“据说是叫绿珠素,花姿如同绿珠坠楼时裙裾翻卷,临风漫展。”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是皇后?宫里养这样的花,真是不祥。

我问:“是宫外来的罢?”

“京城最有名的花匠,是个女子。真是世风日下,抛头露面地与人议价买卖。不过花倒是最好的。”

这样,那就是她了。

突然很想看见她。

在这个四月的天气里,就象一阵惊雷打地我刹那念头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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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仁宗的身世问题:依宋史载,仁宗的身世当时并不是个秘密,只是仁宗不知道,其他宗室、后宫知道的人很多,其实等于是一般的身份地位卑微的妃子将儿子过给身份较高的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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