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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5日Ctrl+D 收藏本站
“去哪里买?”我忙问。
“自己去摘新鲜的嫩芽,现在快去!”他皱眉道。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红蓼,店家就从阶下揪了一个芽给我看,却不肯和我一起去找:“这样的鬼天气,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去。”
我只好一个人钻在墙角下去找那些草,眼睛被雨打得几乎睁不开,天空暗得泼墨似的。朦胧间只好用手肘挡着眼睛来阻挡从额头流下的雨水。
雨水冰凉,刚才的闷热还余在身上,现在的雨劈头盖脸下来,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想想也觉得可笑,这样的天气,我居然会蹲在这里摘野草。
可一想到她现在沉沉昏迷,我不由心慌了起来。
在草丛里拼命地寻找那种草,胡乱地拔了几棵,抱在怀里回来。
大夫已经倒了一盆酒在旁边。我把那些草叶的水擦擦干,在酒里浸下。
大夫站起来出去,说:“你帮她擦身子吧。”
我目瞪口呆,问:“我帮她擦?”
“你不是她夫君吗?”他问。
我点头,说:“是……”
把那些叶子在酒里揉碎,然后褪起她的袖子,抓了一把在她的手腕上擦拭。那些绿色的汁液与酒的浓烈气味混合在一起,气息熏染得人一阵晕眩。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手臂柔软无力,我握紧她纤细的手腕,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才能贴在唇边轻轻触碰。
她瘦了好多,手上筋骨毕露,再不是当年的柔软手感。
我们都变了。
我已经不是当年在黑暗里羞怯地亲吻她的发丝的小孩子。
我替她的左手擦过,然后又爬到床里面替她擦右手。仔细地,从指尖,到手肘,再到肩膀。然后替她擦脚,从脚趾,到膝盖,再到大腿。
真是奇怪,我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
我专心致志,害怕我一分心她就醒不来,也许是因为我知道她一醒过来,我就没办法这样安静地呆在她的身边。
周身全是酒与叶子的气味,微微有点辣的迷醉气氛,薰得人头脑昏昏沉沉的。
在普通的客房里,普通的布衣陈设。
在别人的眼里,我和她,就好象是普通的夫妻,妻子生病了,丈夫为她擦药。
我所求的,不过如此。
但愿这一刻,能留长一点,或者,到永远。
擦完手脚,我把她的衣服解开一些给她擦拭肩膀,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听不清楚。
我低头俯到她的耳边去听。
她说,“从湛,江南到了……这么热……”
我默然地把她的衣服拉上去。
站在床前看她昏迷中的容颜,可是我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第二天我带她回去。她还未醒来。我想这样对我对她都比较好吧。让她免除了挣扎与抗拒。
带她回广圣宫,抱到最里面的会祥殿。召了太医来给她看着。
伯方在旁边刚说了句:“皇上……这位姑娘……”就愣住了。
我转头看他,他结结巴巴地问:“她怎么……怎么没有多少变化?”
我这才想起,十年前我曾经想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没有成功,当时伯方也在我的身边,为我出主意。
伯方对这些事情比我知道得要多。
“她在宫里应该要怎么办?我要给她正式的名份才好。”我问。
他低声说:“没有身份来历的人,最好是借太后的名义。让皇太后为她说句话,当作给了皇上,将来宫里的大家就都得尊重她点……现在时候正好,皇上可以去和皇太后说一下。”
现在时候正好,没错。
母后与郭家近日频生龌龊,她昨日暗示我疏离郭青宜不就是这个用心?
现在,我简直是遂了母后的心意,与她一起给郭家示威。
母后没有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安置她在崇徽殿东侧的小殿中。对外说是良家子,父母双亡,她上辈是母后微时乡里。
一切都仿佛得天之助。
她醒来的时候是下午。
昏睡了这么久睁开眼睛,她的眼就如洗过一样,清澈明亮。
她转了转眼眸看我,很久才像回忆起昨夜的事情。
她不说话,我也说不出什么。
我们沉默了好久,然后她慢慢坐起来看周围,问:“我的兰花呢?”
我把窗口的红葶指给她看。她就安心了,闭上眼。
她没有说要走,我也没有求她留下来。
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却怎么也要给自己留一点自尊。她是,我也是。
所以,不如我们都不要说什么了。
宫女送了粥来,我在旁边看她虚弱让宫女放下,自己再伸手艰难地慢慢勺粥,心里不知不觉就沉了一沉。
她实在太好强,这样的情况下也倔强地不肯假手于人。
我在旁边告诉她:“这里是母后的崇徽殿,过几天你到广圣宫来,我好好替你弄个兰花圃,我再陪你养兰花。”
她看也不看我。
我问:“你要见见母后吗?”
她摇了下头,怔怔地出了会神,然后才终于开口说:“不要。”
我看她把粥喝完,然后接过放在桌上。
窗口的芭蕉心里还带着昨夜的雨水,却有一只鸟在上面跳着,颤得蕉叶一偏,积水全部倾泻到地上,她为那声音受了一惊,身子立刻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