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7)

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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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吧!”她轻轻的说。

“不!”

“我们总不能在山上待一辈子,是不?”她说,忽然感到自己已超脱了情人的地位,变成了他的大姐姐。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别傻!”她苦涩的说,“真要等警察来捉我们吗?要报上登出丑闻来吗?”

“这并不丑恶!”他生气的说。

“美与丑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她寥落的说:“看你从那一个角度,和那一个立场去看。”

“我不管!”他任性的说:“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下山去,明天我们下山。”她说:“你父亲以为你被我绑票了,回去告诉你父亲,这个女人是不要钱的。”

她走到床边,躺在床上,整个晚上不能入睡。他伏在枕上凝视她,两人都默默无言。第二天早上,他们略事收拾,下了山。重新回到人的世界里,她才知道她为这两个月“寻梦”的生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没有人再理会她,亲友的嘲笑,邻里的讥评,使她完全孤立了。一下子之间,她数年来的人缘和声望全毁于一旦。她成了众人口中的荡妇,那些自命清高的女人对她侧目而视,一些曾追求过她的男人更表现了最坏的风度:“原来是看上了小白脸哦,呵呵!”

“岂止是小白脸?还是百万财产的继承人呢!”

“怎么也不自己衡量衡量?人家父亲的姨太太,个个都还比她年轻呢!”

“瞧她平日那副道貌岸然,不可侵犯的劲儿,好贞节的小寡妇呀!”

“这才是地道的风流寡妇呢!”

这些谩骂和指责成了一层层翻滚的浪潮,而她就睁着一对迷茫的眼睛,在这些浪潮中载沉载浮,一任浪潮推送冲击。而他,那个漂亮的大男孩子,仍然要往她的家里跑,他看来比她更哀苦无告,更惶然失所。她不忍看他那凄惶而无所归依的眼睛,那样茫茫然如一头丧家之犬,她更无法抵抗他从内心所发出的呼喊:“这样下去我要发狂,我不能生活!如苹,我们结婚吧!”

“傻话!”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那是傻事!”

“结婚是傻事吗?”

“和我结婚是傻事!”

“请你——”

“不行!”

“如苹,你是残忍的,恶毒的——”

“别发脾气,”她锁着眉,“结婚”是一个禁果,虽诱人,她却不敢伸手去采摘。“让我们再接受一段时间的考验。”

于是,他们又回到了山上。

这一次,山上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美了,小屋中的情调紧张而不和谐,丛林中处处烟云密布,生活如拉得太紧的弦,有一触即断的危险。他们的争执频频出现,对于未来的需求越渴切,则对目前的偷偷摸摸越不满。逃开了“人”的世界并没有解决了“人”的问题。他们开始吵架,为了各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吵架,故意寻找对方的错处,然后又在眼泪和拥抱中和解,彼此自责是个大傻瓜。可是,和解之后的气氛也不宁静,如火如荼的奔放的热情代替了以前像流水般优美的情致。

这样,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自动结束了小屋中的岁月。然后,他们又上过三次山,一次比一次的气氛坏,一次比一次的气压低,一次比一次更不欢而散。

终于,那最后的一天来临了,在那小屋中,他们爆发了一次有史以来最大的争吵,起因于她在他的口袋中找到一封写给雪琪的信,事实上,信只起了一个头,潦草的写着几句想念的话,但她无法忍耐的暴跳了起来。

“下山去!回去!回到你想念的雪琪身边去!”她叫。

“别胡闹,我一点都不想雪琪!”

“那么,这封信如何解释?”

“我要正常的生活!”他叫了起来:“我厌倦了山上!我要正常的交游,正常的朋友,和正常的家庭!我不能永远在山上躲起来,除了小屋就是树木,整天见不到一个人!”

“那么,下山去!为什么你要我跟你到这儿来?”

“除了在山上,你肯跟我在一起吗?”他逼视着她:“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你不会是个忠实的丈夫!”她叫,避开了真正不能结合的原因,故意拉扯上别的。

“你怎么知道?”

“有信为证!在是情人的时候就已经不忠,还谈什么婚后?”

“你胡扯!你明知道我的心,你乱说!你可恶,可恶透了!”他涨红了脸,大声咆哮着。

“心?我怎么能知道你的心?雪琪既年轻又漂亮,我又老又丑,她是金子我是铁,你当然会爱她!我知道你爱她,你一直爱她!”

“你疯了!你故意说谎!”

然后,争吵越来越厉害,两人全红了脸,彼此直着脖子大吼大叫,吵到后来已弄不清楚是为什么而吵。只是,都有一肚子要发泄的郁闷之气,借此机会一泄而不可止。两人全喊出一些不可思议的,刻薄而恶毒的话,攻击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