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2020年1月20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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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向曼陀罗市进发。

午餐是在车上度过的,大家都带了各种各样的食品,足够应付好几顿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的朋友们看着路边的景色。路上有闲逛和拉车的牛,田野里有高脚小屋,还有藤条编的墙,茅草的屋顶。富裕人家用闪亮的白铁皮做屋顶,在暖暖的冬日下,窗户用百叶窗堵着,似乎是哀伤的样子。

朱玛琳觉得这些建筑十分超现实主义,达到一种视觉错误的效果,那些百叶窗像是画上去的,而不是真实的。

“看那些圣诞树,”她的女儿埃斯米说,“可能值一千多美元呢。”

与九重葛交错的猩猩木,与菩提树一起绵延不断,看起来很和谐。

“它们并不是土生土长的,”莫非说,“猩猩木实际上是闯入者,是原产于墨西哥的观赏植物。”

海蒂问他种子能飘这么远吗。

“大概是一百多年前,英国的外交官带来的礼物吧,这里适合任何植物生长。”

沃特又一次对大家说话了:“我要祝贺大家,你们可能是第一批从这条路进入曼陀罗市的西方人。这条路去年还没开通呢,我那时从北方机场到曼陀罗要花三天。”

沃特没告诉他们,这条路是由一个部落重建的。他们曾经与王国政府爆发过战争,部落骁勇善战,王国最后不得不宣布休战。不久,部落签署了停火协议,他们得以控制许多地方。这条公路,以及我的朋友们可能入住的酒店,都由该部落控制着。

司机将车开上一条脏脏的小路,沃特让大家抓紧时间方便一下。

“这不是休息站,”沃特圆滑地说,“如果你们能忍耐一下,我们在前方会再停一下。我带你们来这里,是想让你们看看我们其他的传统,而不只是宗教和部落。”

他下车带领我的朋友们,走向一个像竹子喂鸟器的东西,它被人们用圣诞金箔装饰,挂在树缝里。

“这是神龛。”

神灵被认为是自然的精髓——湖泊,树木,群山,蛇和鸟等,数不胜数。但有三十七种被指定为正式的神灵,大部分与神话或英雄的故事相关。比如一个是死于痢疾的人,他用痢疾惩罚那些冒犯他的人。不管这些神灵是如何由来,他们很容易被打扰,当他们不被尊重时,就会出来捣乱。

村庄里也有神灵,家族的神龛里也有神灵,他们无处不在,人们以食物和酒供奉他们。

小女孩埃斯米好奇地问:“神灵看起来像什么?”

“啊,是的,他们有多种形式,”沃特说,“在为他们举行的节日上,你能看到很多雕像——穿着古代的衣服,骑着白马极度威严。而有一些是看不到的,比如大自然的精灵。”

“他们看去像鬼吗?”

“有点相似,你或许可以看见他们,或许看不见。但就我所知,你们美国人雇人驱鬼。你们的鬼只是人,或可能是动物。你们不会建造神龛供奉他们。这特殊的龛是这棵树的。过去这条路上有太多事故,直到人们意识到这里有神灵。这里造了龛后,就再没发生过事故。”

埃斯米似懂非懂地总结道:“所以,他们可以是任何东西,也无处不在。”

沃特微斜着头,表示有这种可能。

“神灵被激怒的话还会做什么?”薇拉突然问道。

“什么都有可能。至少会来点恶作剧,让人生病,甚至一些不幸的灾难,危害整个村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不幸,人们会相信他们对神灵不够恭敬。但不要认为所有神灵都是坏的。如果你尊敬他们,他们就会帮助你。我去年接待过的一名游客,将神灵比作他的岳母。”

轮到朱玛琳提问了:“你相信神灵吗?”

沃特转身笑了:“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一般不信,但供奉神灵是我们民族的传统,就像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

他没有告诉大家,他的家里也有一座神龛,非常漂亮,每天都有人照看供奉着。他走到树龛前,背对着游客们,小心地将一包葵花子塞进去,脸上忧虑的神色一闪而过。

沃特转身说:“如果有人想供奉——请吧。”

他示意大家可以走近一些。乔先生走上前,拿出一支烟放到神龛的小阳台上。

“你们看到了,”沃特说,“我们的神灵爱抽烟,也爱喝酒,从棕榈酒到JohnnieWalkerBlack都爱喝。”

埃斯米走上去,严肃地往神龛里放了一小包M&M巧克力。海蒂供了一包维生素。怀亚特供了一张明信片。本尼开玩笑地轻声对朱玛琳和柏哈利说,他们应该供上安定或抗抑郁药,三个人都吃吃地笑。薇拉上来,塞入一美元。她相信应该尊重另一个国家的传统,她的供奉应该至少体现出美国人的尊重。其他人什么也不供,他们认为没必要对明显不存在的东西表现出尊重。

我的朋友们又回到了大巴上,乔先生踩动油门继续上路。

路开始变得曲折起来,不时有急转弯,很多人都睡着了。只有沃特还醒着,他看着窗外的山野。云影掠过灌木浓密的小山,在绿色的斜坡上留下阴影。

神灵住在大自然中,在树木和树桩上,在田野和岩石上。在这些可以看见的表面下,是人类早期的信仰,万物有灵的核心。

有些信仰是一千多年前从中国传入的,那时神灵和鬼怪流行,就像我的朋友们现在一样。这些神灵附在被打败的部落和军队上,再度回到兰那王国。神灵总与灾难联系在一起,它们是事故的孪生兄弟,它们伴随着永不休止的悲剧和死亡。没有一种宗教能驱逐它们,不管是佛教还是基督教,卫斯理公会或摩门教。

沃特看上去很平静,其实他仍然对昨天早上,他和本尼之间的电话而疑惑。

陈小姐不可能已经死了!

沃特心想。是啊,我昨天还和她通过电话呢。

他尽量使事情合理化,更改手续使旅行团提早进入兰那王国。

她的死很可怕吗?(是的。)她会不会很生气,旅游团没了她还继续旅行?(不,我和他们在一起。)

沃特听到本尼咕哝了一声,他已半张开眼睛看表。

“本尼先生,”沃特轻声地说,“很抱歉,能否麻烦你告诉我,陈璧璧小姐怎么死的?”

本尼咬了咬嘴唇,就像我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一样。

“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她是被谋杀的。她被割断了气管,既不是流血致死,也不是窒息。”

“哦,天哪。”

沃特心跳加快,显然我是一个被打扰的幽灵。

“很可怕,对我们来说是一场噩梦,我们几乎取消了旅行。”

“我明白了……璧璧小姐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吗?”

“信仰?好像没有……老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很了解她,但我们从未谈论过信仰。我只是猜测,她没有什么特别虔诚的事。我是基督教浸信会(Baptist)的教友,你熟悉浸信会吗?”

“十分了解,很多浸信会传教士来过兰那王国。他们成功地赢得了许多教徒了,特别是山区部落。”

本尼终于说出了他的困惑:“对了,你的英语为什么这么好?”

“我在说英语的家庭长大,同时也说兰那语,这是我们家族的一部分。”

“你们家族怎么会说英语?”

“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说英语,我的曾曾祖父母为英国统治者工作,后几代人为传教士工作,英语已成了他们的公共语言。”沃特停顿了片刻,“谢谢你回答了关于璧璧小姐的问题。现在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没问题,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尽管问吧。”

本尼向后坐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