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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恨恨攥紧了褥子,面上却依然是那副虚弱模样,欣慰笑道:“涵儿如此上进,娘很开心,不过你还小,不用考虑那么多,不用为娘烦心,娘是自作自受,真必须走的时候,娘自己走,你是赵家嫡子,没必要因为娘,咳咳,没必要因为娘受连累……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先生等,今天你父亲在家,也会过去的。”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赵涵忙将人扶正了,替她捶背。

秦氏好了些,躺下后又催他走,只是等赵涵快要踏出门口时,又抬头唤他,“涵儿,等等!”

“母亲怎么了?”赵涵匆匆折了回来。

看着自己年纪虽小又心事重重的儿子,秦氏真的落了泪,攥着赵涵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哭着道:“涵儿,你很久没喊我娘了,今天喊一声行不行?”那些庶子庶女喊她母亲,母亲是疏离客套的称呼,就像赵允廷喊太夫人母亲,那是母子起了罅隙,她不想跟自己的儿子生疏,她想听他喊一声娘。

“娘,你好好养病,下午散学我再来看你。”赵涵飞快说完便抽回手,近似逃跑般出了屋。

秦氏没看到,在外面守着的紫莹却瞧见了少年眼里的水光,目送赵涵脚步急切地出了惟芳园,紫莹立即去了内室,小声道:“夫人,三爷心疼您,都落泪了,只要您再装一阵子,迟迟不见好,三爷肯定于心不忍,愿意帮您的。”

秦氏没有说话,视线投向窗外。

她的儿子当然疼她,所以她更要想尽办法为他争取他该得的。

紫莹打量她神色,咬咬唇,还是将荣寿堂那边的消息说了出来,“夫人,大奶奶身体不适,太夫人请郎中看过后,确定是喜脉。”她知道夫人听了后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着,可她不说也会有别人告知夫人,那时夫人岂不会怪她?夫人身边大丫鬟的位子,多少人盯着呢。

“有喜了?”秦氏震惊地坐了起来,两口子才成亲多久,这就有了?

紫莹低头默认。

秦氏恨得全身发热。自从赵沉几人回来,她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赵沉抢了赵允廷对她儿子的关怀,那个容夫人直接抢了赵允廷,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如今林氏传出喜讯,那伙人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她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将紫莹叫到身边,秦氏低声耳语。

紫莹脸色大变,不敢忤逆秦氏,只为难地道:“夫人,就算咱们有东西,望竹轩也不会让惟芳园的人进去的,您……”

秦氏冷笑:“我有那么傻?就算你们谁进去了,结果你们一去她就出事,不是明摆着告诉人是我下的手?蠢。这几天赵沂都会来这边请安,你先把东西准备好,我再不着痕迹地把东西送她。她可聪明着呢,知道亲近那边,现在她嫂子有孕,她会不过去哄人?”

她的那些手段在赵允廷面前不管用,可不表示一个小小的庶女也能避过。

☆、第66章

赵涵心事重重去了博闻堂,差一点就迟了。

赵清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到赵涵的脚步声,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赵涵扯出一个勉qiáng的笑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兄弟二人差了五岁,学的东西自然不一样,因为赵清四月里就要参加院试了,先生简单给赵涵布置了一些诵背课业,便将主要jīng力用在赵清身上,出题目让他做文章。

隔壁书房里,赵允廷难得空闲,拿了本江南那边的风俗民qíng杂记在看。

日头渐渐升高,上午授课结束,先生收拾东西去了他在侯府的小院子,赵清兄弟二人拿着书本去这边的小书房找父亲。

赵允廷最看重的孩子当然是长子,长子小时候那几年也是他这辈子过得最如意的时候,官运亨通年少有为,假以时日必成大业,回到家里娇妻爱子,即便妻子对他冷淡,他也很满意,空暇时就带儿子去骑马she箭,手把手教他各种本事。

至于赵清赵涵,赵允廷觉得自己对他们更像个先生。血缘的关系让他无法对他们置之不理,两个姨娘又让他不可能像对长子那般打心眼里喜欢,所以他只能尽一个父亲抚养他们成人的那部分责任,安排稳妥的下人好好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有空检查两个孩子的课业,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再亲近的举止就没有了。

离午饭还有小半个时辰,赵允廷先考了赵清一个题目,赵清侃侃而谈,对答如流。赵允廷点点头,一边侧头去拿赵涵的书本,一边随意地道:“承文先去你祖母那边吧。”

赵清怔住。

以前都是他在一旁等父亲考弟弟,然后父子三人一起过去的。

是因为早上三弟去了惟芳园?

赵清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侧同样惊诧的三弟,没有多问,行礼过后便走了。

脚步声消失,屋里只有轻轻的翻书声,赵涵手心渐渐冒出了汗。他知道,父亲一定是要问他在惟芳园都做了什么吧?连他都曾怀疑母亲是想装病骗他过去好继续上次的谈话,更何况是父亲?

赵允廷确实问了,在检查完赵涵的功课之后,他眼睛看着书本,神qíng淡淡的,“郎中怎么说的?”没有指名道姓,甚至都没有提及秦氏,更不用说露出一点点关心了。

赵涵心里难掩苦涩,垂眸将郎中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道:“父亲,母亲病重,我想傍晚散学后再去看看她。”父亲再不喜,那也是生他的母亲,他不能无动于衷。

赵允廷放下书,看向这个才十岁的儿子,想到他其实远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应了,“去吧,不过,她的为人相信你也清楚,不管她跟你说什么,你自己好好琢磨。承安,你是赵家的骨ròu,考虑任何事都必须将整个赵家放在最前面,别让我对你失望。”

“谨遵父亲教诲。”赵涵郑重承诺。

是啊,他姓赵,父亲再不喜母亲,也把他养大了,未因他体内秦家的那部分血脉就不认他。

~

进了三月,迎面chuī来的风明显暖和了,阿桔也终于有了孕吐的症状。

还好,不是特别严重,只是见不得太过油腻的菜肴。

或许是症状轻,阿桔非但没觉得难受,反而还挺高兴的。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怀孕了,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感觉,现在孕吐,她突然就有了那种真实感,好像这是孩子跟她独特的jiāo谈方式,她的孩子在告诉她他不喜欢什么东西。

阿桔把这话跟蒋嬷嬷说,被蒋嬷嬷一顿善意的嘲笑。

这日等日头高了天暖了,阿桔由蒋嬷嬷陪着在望竹轩里散步。

望竹轩挺大的,后面花园假山池子木桥应有尽有,池边垂柳新绿,西北角落小片桃林繁花正盛,阿桔非常喜欢来这边走动。走了一会儿,主仆二人在池子边上的长椅上歇下,闲适地说着话。

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阿桔好奇地看过去,就见翠玉喜气洋洋地快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清脆地道:“奶奶,大爷来信了,一封送到了夫人那边,一封陈守送了过来。哼,我跟他要他不给,说是大爷叮嘱过的,必须亲自jiāo到您手中!”

阿桔已经高兴地站了起来,忍不住就想朝前面去,蒋嬷嬷笑着扶住她,将人按回椅子上道:“让陈守来这边回话就好了,你急什么。”看着跟大家姑娘是差不多了,遇到事的时候,还是不习惯使唤下人。

阿桔也觉得陈守来这边可能更快些,毕竟她现在不敢快走。

翠玉早就伶俐的去领人了,到了前面院门口,见陈守一身灰色chūn衫身姿笔挺地站在那儿,背影高大挺拔,翠玉多看了一眼,这才走过去,大声道:“陈管事,夫人让你把信给我,你直接回去就行了。”

陈守转过身,一双细长眼睛平静地看着她。

他一言不发,翠玉莫名地心里发虚,瞪了这个木疙瘩般的人一眼,转身领路道:“刚刚是逗你玩的,现在跟我走吧,别让夫人久等。”陈平能说会道,也会开玩笑,这人不是他哥哥吗,怎么xing子一点都不像?

两人很快就到了池子边,翠玉快步走到阿桔一侧站着,陈守恭恭敬敬行礼,将藏在怀里的信封递了过去。翠玉上前替阿桔接过,再转jiāo给阿桔。

按捺着马上看信的冲动,阿桔先对陈守道了声辛苦,再让蒋嬷嬷随陈守一起回去,好把她早就写好的回信jiāo给陈守送出去。蒋嬷嬷知道她的信都放在哪,马上就领着陈守走了。阿桔目送他们走远,忙低头撕开信封,刚要把信纸拿出来,忽的想到什么,指着池子对翠玉道:“你去那边看鱼吧,里面红鲤挺好看的。”

翠玉看看面若桃花的大奶奶,嘿嘿笑道:“行,我去那边看鱼,不打扰奶奶看信!”说完脚步轻快地去了池子边上,低头看鱼。

四个丫鬟里面,翠玉xing子最活泼,也是最敢跟阿桔玩笑的,阿桔也喜欢身边有这样一个丫鬟。对着翠玉背影瞧了会儿,阿桔终于把信纸拿了出来,一共三页,不算少了。

熟悉的字迹,阿桔一字一字地看。

信上说赵沉他们已经到了木兰围场,刚落实好住处,他就给她写信了。

一页是路上见闻,一页是对她的各种叮嘱,最后一页就全是想念了,还有一些每晚都梦到他“率兵打仗”的羞人话。可是再羞人,阿桔还是红着脸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蒋嬷嬷去而复返,阿桔才赶紧将信收了起来,准备晚上自己待着时再回味儿。

晌午宁氏来的这边,婆媳俩一起吃饭,吃完就坐在炕头说赵沉的信,说着说着阿桔犯了困,宁氏看着她睡下才走。

心里高兴,这个午觉阿桔睡得很香,醒的时候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有一阵不舒服。

又看了一遍信,赵沂过来了。

阿桔飞快藏好信,笑着让赵沂坐到炕上来。十岁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像花骨朵,笑眼弯弯灵动喜人,自从知道阿桔怀孕后,赵沂便开始每天画画送阿桔,花鸟猫犬,全是小孩子喜欢的,说是留给未来的小侄子看。

她是在望竹轩里画的,用的也全都是蒋嬷嬷准备好的纸笔。

私底下蒋嬷嬷对阿桔道:“侯爷对三个小主子真是用了心,两位爷不说,单说四姑娘的rǔ母方氏就是个心细的。你看,奶奶如今有孕,四姑娘没有表示说不过去,送东西吧,吃的用的都容易惹事,现在来这边画画,既陪奶奶打发时间,又免了奶奶的怀疑,这种亲近法子,四姑娘如今可还想不到呢。”

阿桔开始还没想那么多,听了蒋嬷嬷一番话后,不由感慨大宅里的各种弯弯绕绕,也明白为何赵沂小小年纪就那么懂事了。方氏心细,如果赵沂做错什么或身边有什么不对,方氏定会提醒她,次数多了,赵沂可不就学会了?哪像她,十岁的时候还陪弟弟一起玩泥巴呢,当然只是在自家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