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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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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儿忍不住后退两步,膝盖一软便跪下了。

贾环将花揉烂,随手扔出窗外,指尖敲了敲桌面,问道,“什么事?”

“三爷,您,您怎么不吃饭?这菜都凉了。奴婢先伺候您用饭吧。”鹊儿失去了告辞的勇气,颤巍巍爬起来给主子布菜。

贾家待下十分宽和,规矩也不甚严,稍有脸面的奴才在主子跟前都是‘你’啊‘我’啊的,从不用贱称,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鹊儿却再不敢在贾环面前放肆,那一声‘环三爷’叫的心甘qíng愿,亦充满敬畏。

“不用,你要说什么?来告辞?”贾环摆手,暗红的眼珠dòng若观火。

鹊儿刚爬起来,吓得立马又跪回去,嘴巴开合半晌说不出话,只呜咽着给主子磕头,三两下额头便青了,心道如果惹怒了环三爷,凭他一根手指也能把自己给捏死。

“别磕了,想走便走,我身边不留心不甘qíng不愿的人。”贾环声音平淡。

“三爷,是奴婢对不住您,但奴婢爹娘全在京中,家里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我走了这个家谁来撑?奴婢也是没法,您日后多多保重吧!”快速说完这话,鹊儿爬起来跑了。

她本以为主子会bào怒,会掀桌,甚至会责打,但想不到他表现得那样平静,看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奔出门的时候,她也弄不清自己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贾环歪回炕上,重又摘了朵花嗅闻,面上全无半点不舍亦或难过。

“死丫头,赶着投胎呢?”迎面走来的小吉祥被鹊儿撞了个踉跄。

“吉祥姐,我要走了。”鹊儿忙扶住小吉祥胳膊。

“找好去处了?”小吉祥并不意外。

“找好了,去三小姐院里管鸟雀。”

“鹊儿服侍雀儿,倒也相宜。”小吉祥讽笑。

鹊儿面露惭愧,踌躇片刻后诚心劝道,“吉祥姐,你也赶紧想办法留下吧。这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水葱样的人儿自此就成了乡野村妇,连个粗使小厮恐也配不上。再者,那些庄头都向着太太,在庄子里一手遮天,无需半载就能把人折腾死。你千万莫要想不开,跟着去受罪!”

小吉祥不以为意,淡笑道,“庄头再恶能恶得过三爷?再狠能狠的过三爷?三爷到底是贾家正正经经的主子,他要整治个把奴才,那人只有gān挨的份儿,打死打伤都得受着,否则就是犯上作乱,送进衙门里可是要砍头的。我在京里无牵无挂,也不稀得嫁人,三爷在金陵立住了,我正好跟过去享福,可比待在这踩低捧高的腌臜地儿舒服多了。”话落,甩帕子而去。

庄头真能恶得过三爷?想起那双血色弥漫的眼睛,徒手捏碎瓷杯的怪力,鹊儿打了个寒颤,一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决定。

鹊儿刚走,迎chūn后脚就到,见院子里没人守职,站在门口喊道,“环哥儿在吗?”

小吉祥忙从偏房里跑出来,笑嘻嘻迎上前,“是二小姐来啦,三爷正用膳呢,你吃过了吗?我再给你添一副碗筷?”

“不用了,我才刚吃过。听说环哥儿要走,我过来看看他,顺便送些路上用的东西。”迎chūn指了指司棋怀里的大包裹。

自打三爷患病,这还是头一次有兄弟姐妹来探,连三小姐亦无半点声息,小吉祥想着让主子高兴高兴,忙请迎chūn进屋。

贾环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筷子便把碗推到一旁,慢慢喝着绿茶,瞥见迎chūn,不禁诧异的挑眉,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惦记自己。不过也是,原著中宝玉对这个兄弟的态度是可有可无;黛玉从头至尾没与贾环说过半句话;探chūn嫌弃疏远尚来不及,何曾主动亲近;唯有迎chūn待他qíng真意切,多有照顾。

这样一想,贾环眼中的戾气顿时消减几分。

迎chūn着实被他面上的大块红斑惊住了,但只瞬息便调整过来,既不害怕,也不嫌弃,坐在炕沿拉住庶弟的手,温声询问,“环哥儿眼睛怎是红的?可是刚才哭过了?你别怕,去了只管安心将养,少则数月,多则半载也就回来了。”

“我没事,谢二姐姐关心。”贾环垂头,掩住自己异于常人的眸子,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与迎chūn叙话,半个时辰后方才辞别。

“二小姐真是有心了,送的都是三爷您最喜欢的东西,瞧瞧,这盒点心不但jīng致,还易于保存,正好路上吃。”小吉祥将一个硕大的点心盒子拿出来,果然见主子眼中的血丝退去不少。

“哟,怎么还包了五十两银子?要从她奶嬷嬷手里抠钱可不容易啊!”小吉祥捏着一个荷包叹息。

“日后自然还她这份人qíng。”贾环掀开盒盖,取出一块梅花状的点心慢慢吃着。

“那是,主子您可得记着二小姐的好,满府里这么多兄弟姐妹,除她谁肯来……”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小吉祥忙打住,拿着包裹出去了。

这边厢,赵姨娘qíng状láng狈的跪在贾政书房门口,最后被两个婆子架出来,立在原处抹了好一会儿泪,见老爷铁了心,忙又转头朝探chūn院子赶去。

“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你这是在折我的寿呢!”探chūn使人拉起赵姨娘,语气极其不耐,“让我去求老太太,你这话说得轻巧!焉知正是老太太下的令,让把环哥儿远远地打发出去!她老人家虽不管事,但xing子最是说一不二,万没有更改的理儿,若我不知趣跑去苦求,岂不连我也遭了带累?”

“都是一母同胞,说什么带累不带累的?帮衬兄弟那是你应当应分的事儿!”赵姨娘有些着恼,眉毛都立起来了,但思及探chūn在老太太太太跟前颇有脸面,又矮了身段。

“帮衬帮衬,成日里你只叫我帮衬他,却怎得从未叫他帮衬我?他现今发了疯病,又染了一身癞子,连个人样儿都没了,说出去我如何自处如何婚配?姨娘莫求我,算我求你,快着点把他送走,也好给我留条活路。我日后嫁得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探chūn破天荒的主动抱住赵姨娘,面露哀求。

看着女儿难得柔软的表qíng,赵姨娘心中没有欣喜,只有心寒。这就是她的女儿啊,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同胞兄弟的安危都不顾了。她那样聪明,如何不知道把环儿送走等于叫他去送死?然而她不但毫无感觉,反倒迫不及待,乐见其成,当真够狠!

想到这里,赵姨娘甩开女儿,冷笑道,“你日后嫁得好了,哪里还找得着环儿的尸骨?不过空口白话的哄我呢!万万没想到,我竟生了你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畜牲!”

探chūn也被她惹毛了,尖声反驳,“我是畜牲,那你是什么?我只恨自己没能托生到太太的肚子里,做她堂堂正正的女儿,反倒摊上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平日尽给我丢人也便罢了,作甚还要毁我前程?!我上辈子欠了你吗?若你还念着点骨ròu亲qíng便莫再为难于我!至于贾环,且叫他自求多福吧!”说着,使人把赵姨娘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