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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谷亮揉了揉翻搅不休的胃囊,站起身qiáng笑道,“王爷,下官这便带人去抄录口供,先行告辞了。”

“孟大人慢走。”三王爷笑得风光霁月,把一室血腥都冲淡不少。

与长随互相搀扶着走出刑房,孟谷亮表qíng凝重,“身处炼狱之境,却还安之若素,优哉游哉,三王爷此人深不可测。那贾环也不知他如何调教的,竟一丝生气也无,活脱脱一只幽冥血池泡大的恶鬼!我得给主子写封信,叫他早作防备。”

“大人,而今西北战乱,pào火连天,死个把人很是平常,不若……”长随低声开口。

孟谷亮立即打断他,“没摸清他们底细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话,先扳倒了太子再说。”

长随点头应诺,扶着他前往监牢提审。

等人都走光了,萧泽立马撑住墙根大吐特吐。贾环已洗gān净双手,慢悠悠踱步到三王爷身边,垂头,直到鼻尖抵着鼻尖才堪堪停住,望进他漆黑的双眼。

“怎么了?”三王爷qiáng装镇定。只要再靠近半寸,他就能含住少年绯红的双唇,吸允他口中隐含药香的津液。他必须拿出十成十的自制力,才能扼住这道疯狂的yù念。

少年又靠近一点点,见青年瞳孔微缩,隐有退却之意,忽而轻笑起来,用指腹摩挲他眼角,道,“这里沾了一滴血,晦气,回屋后别忘了用柚子叶洗澡。”头也没回的摆了摆手,大步走远。他不会主动跨越朋友与朋友之间的界限,却总也忍不住想刺破这人平静的假面。

直到少年消失在拐角,三王爷才放开屏住的呼吸,qíng不自禁朝火烫的眼角摸去,表qíng怅然。

萧泽吐完了,又等候良久,见主子依然沉浸在惆怅的qíng绪中无法自拔,这才开口催促,“王爷,这里环境脏乱的很,您还是赶紧回房洗漱吧。”

“嗯?嗯。”青年先是怔愣,然后点头,站起身抚平衣摆,缓缓走出去。

三十多人全数招供,将供词结合起来查看,孟谷亮发现案qíng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百倍。

大庆律例有言,官员贪墨数额达到两千两以上者,革职查办;五千两以上者,斩首示众。然而陕西境内所有官员,能逃脱死罪的竟无一人,连身边的衙役长随,贪墨之数也在万两以上。倘若依律处决,西北五省将再无人可用,形成政治的荒漠地带。

其中康泰的供词更透露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瞿泽厚设立了坐省长随制度,令各省官员派自己的长随定期入府纳贡。在长时间的接触中,他择定自己心腹下属秦观涛的长随秦业总管账务。七年中各省贪墨灾银数目皆记录在册,自己花用还是小头,大头全送入京城供太子和瞿皇后挥霍,七年下来竟高达两千万两之巨,乃国库总收入的十余倍。

只要找到账本,便是铁证如山,足以将瞿家和太子打入深渊。

孟谷亮立即将供词送与晋亲王阅览,两人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赶往甘肃擒拿秦业。

五王爷的定远平寇大将军之位靠的不是祖辈荫庇,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军功。他的军队甫一踏入西北便势如破竹,接连收复两省,直将叛军bī入地形最为险要复杂的昆仑山躲藏。

故而,三王爷一行并没遇上叛军作乱,十分顺利的抵达了兰州。

“哎,终究还是来晚一步啊!”孟谷亮对着已烧成灰烬的秦宅哀叹。

三王爷在焦黑的断瓦残垣中踱步,片刻后冲萧泽挥手,“义庄找不见尸体,废墟亦有被人翻查的痕迹,去问问附近居民,可曾看见行踪诡秘之人出现。”

萧泽领命而去,很快回转,禀告道,“王爷,听人说火是乱军放的,秦宅二十四口人皆被烧死,财物也被抢掠一空。次日朝廷派了军队,将所有尸体连同未被劫掠的物品全部带走,黑色军旗上用金线绣了一个‘青’字。”

“是老五。”五王爷名唤塗阙兮,字青远。

三王爷跨出废墟,yù登上马车前往军营,似想起什么又无奈回转,将蹲在断瓦中埋头翻捡物资的少年半拖半抱的弄上马车。

孟谷亮连忙跟上。

此时正值休战期间,军营的防卫却毫不松懈。三王爷拿出圣旨并腰牌,越过九重警戒才到得核心地带。

练武场上站着黑压压一片士兵,手握长矛大刀正在cao练,面上杀气凌然,口里呼喝不止,一股磅礴的战意隐隐浮动,不愧为敌人口中的虎láng之师,大庆人眼中的jīng锐之师。

喷薄的杀意,汹涌的煞气,将贾环刺激的热血沸腾。他走到练武场前停住,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微眯双眼,深深嗅闻空气中肆意弥漫的血腥味。

“环儿,你可还好?”三王爷用指腹摩挲他绯红的眼角。

“我很好。”少年嗓音黯哑,“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不去见老五倒好了。三王爷心弦略松,与孟谷亮朝主帅营帐走去。

五王爷正赤luǒ着上半身,任由军医给他受伤的胳膊换药。军医剪断染血的布条,看见红肿化脓的伤口,皱了皱眉,拿起烧得滚烫的匕首,将腐ròu小心翼翼剔除。

步入营帐的两人见此qíng景皆是一愣,孟谷亮连忙开口表示关切,三王爷自顾坐下,啜饮一杯热茶,不咸不淡的道,“老五,别来无恙。”

“本王好得很!”五王爷冷笑,用未受伤的手臂抡起酒坛,大口大口往喉咙里灌,退至腰间的衣袍被洒落的酒水尽数打湿也毫不理会。

“王爷,您重伤未愈,还是少喝酒为妙。”孟谷亮温声劝阻。

“重伤未愈?你在说笑么?不过被蝼蚁小蛰一口罢了。”五王爷乜他一眼,冲军医下令,“要割就割,你磨蹭什么!”

军医唯唯应诺,下手却更是小心翼翼。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来找本王何意?”又灌了一口烈酒,五王爷开门见山。

心知三王、五王素有龌龊,虽不至于大打出手,但相看两相厌却是肯定的。孟谷亮哪敢让进帐后就冷着脸的晋亲王说话,连忙拱手将事qíng委婉的叙述一遍,讨要被军营扣押的尸体和物品。

“谁说东西在本王手里?你们找错人了。”五王爷冷笑,瞥见军医正对着一团腐ròu犹豫不决,怒斥道,“你他娘的不敢割就滚出去,本王自己动手!”话落便要夺过匕首。

“东西要到了吗?”清越而慵懒的嗓音传来,叫五王爷怔愣一瞬,随即猛然转头朝门口看去,表qíng惊喜非常。

“环儿,我受重伤了环儿!快来救我!”上一刻还生龙活虎的大将军,下一刻却趴在桌上气若游丝的哀叫,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死去。

三王爷握茶杯的手陡然一紧,骨节微微发白。

孟谷亮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心道方才是谁说被蝼蚁小蛰一下?怎眨眼就重伤了?王爷,您演得忒假了点儿!

稽延在萧泽饱含嘲讽的目光中默默扭头。

86八六

贾环在三王爷身边落座,睨视五王爷,眼角眉梢俱带着笑意,用口型无声道,“装,你接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