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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隐终于放下手中的剑,汗淋淋地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说:“你长相本就清艳,身形也清瘦,还非要穿这样松垮的衣服,披头散发,不男不女。”

这似乎在单纯地教育批评他,又似乎在回答他为什么会盯着他的胸口看这个问题。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白隐一贯的说教做派,稀松平常,可是如果是后者,那白隐的言下之意就好像是在说:“是你打扮的不男不女,才让我对你产生了对女人才该有的想法和举动。”

林云深竟有些害臊了,低着头半天没言语,像是被说的伤了自尊心。白隐看他这样,说道:“我只是说,再等一年,你三年孝期满了就该成亲了,不该成天没个正经。将来是走玄门,还是走仕途,也该早做准备。”

白隐说完就撂下他一个人去后院池子里洗澡去了。林云深一个人在海棠树下坐了一会,不一会身上就落了一层花瓣,等到神志回来,突然又生气自己刚才居然又被白隐教训了。

白隐老是教训他,最近尤其爱教训他,连吃饭的样子他有时候都要批评一把,简直事事嫌弃他。林云深有些生气,弯腰拾起几块石子,就到了后面池子边上,伸手就往池子里砸了个水花。

白隐正背对着他洗澡,闻声转过身来。

林云深看着湿漉漉的白隐,一时无言。他那身体已经初具成年男人的样子,胸膛上是薄而匀称的肌ròu,腰部修长有力,水里一团yīn影看不出清楚,只有水波dàng漾,晃动了他的眼睛。

白隐道:“我不是说了,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要过来。虽都是男子,可也俱已成人,还要赤身相对么?兄弟之间,说话做事也该有个尺度,你总是说些没有尺度的玩笑话,做一些让人迷惑的荒唐事。”

可是林云深并没有听进去这样的话,他心口突然有一种冲动,他看着白隐,嘴巴张了张,突然说:“白隐,我喜欢你。”

白隐一愣,就看到林云深发呆的一张脸。

“你说什么?”

白隐皱着眉头,看向他,语气颇有些严厉:“你再说一遍。”

林云深想,白隐肯定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rǔ。他嘻嘻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解释,将剩余的石子儿往水里一抛,一扭一扭地走远了,腰肢儿比姑娘还要柔软。白隐直想往那屁股上踹一脚,方才解气。

“为长不尊,调戏兄弟,很好玩么。”白隐说。

林云深隐隐听到了,脸色倏地变的通红,自己也觉得自己老不羞,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从那以后,白隐似乎开始讨厌他了,或者说是更讨厌他了。林云深心里后悔得很,不该说他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惹了白家长公子。

事已至此,只能多开玩笑,糊弄过去,叫他不要当真。

“白哥哥,你喜不喜欢我呀?”

“哎呀,白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啊。”

“人家喜欢你,你害臊就害臊了,还不理人。以后娶了媳妇,你也不懂一点闺阁qíng趣么?”

白隐脸色yīn沉,头都没扭,就走了。

林云深叹了口气,对旁边的白河说:“你看你这哥哥,架子越来越大了。”

他和白隐关系的恶化,最后终于让慧端也注意到了。慧端说:“定是你惹了他。亏你痴长他几岁,还不如他懂事。”

“你这弟弟在你跟前乖巧懂事,你却不知道他私下里是怎么对我,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我不过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就这样动怒。你代我去问他,以后还要不要住在一起,若是相看两厌,我搬到白老二那里去。”

慧端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问问。”

结果慧端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隐就怒气冲冲地来了,道:“你跟我姐姐说,你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林云深有心与他修好,便讨好地笑了笑,谁知道白隐气的脸色通红,道:“我看你空长了岁数,为人处事却还不如孩童,还跟我姐姐说因为知道我心里容你,所以才敢对我这样。这是什么诡辩。如今你还想要搬到我弟弟那里去开玩笑欺负他?”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了你。”林云深这下是真的气的不行:“我可没给过你脸色看。我一把年纪还要看你脸色过日子,我心里又是什么滋味,你个公子哥冤枉起来倒是gān净利索!”

白隐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不与你争辩。”

他有心修好,却闹的不欢而散,白隐厌恶他,他心里还是烦的。他觉得要是能回到以前那样子就好了。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旦变得生分,旁人也能看得出来,反倒显得尴尬。也是他贪得无厌,妄想有人也喜欢他。林云深趴在榻上,看着对面临窗读书的白隐。如今到了花落时节,风一chuī那满树的海棠花往下落,像下雪一样,来这院子的人没有不说好看的,偏偏白隐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本,半分都没有留意。

林云深觉得这么美的景色不欣赏,实在好可惜。他抿了抿嘴,生平头一回用那么正经的语气问:“你喜不喜欢我呀。”

白隐好像被bī的烦了,说:“谁会喜欢你,成天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

这一句说的林云深一怔,说到他的痛处了。他想说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不爱说话,xingqíng怪戾,动不动还爱哭。他母亲窈娘拖着病体靠在榻上说:“我们如今寄人篱下,你老这样哭哭啼啼的,谁会喜欢你。没人喜欢你,便连娘也没有活路了。”

他小小年纪,对于生的渴望却是很qiáng烈的,也希望他母亲也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于是林云深就养成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喜欢嘻嘻笑两声的习惯。别人都说他没心没肺,疯疯癫癫。可确实也有很多人喜欢他这天真烂漫,他初尝到天真的甜头,便上了瘾。

他已经养成习惯,改不掉了。偏偏白隐就讨厌他这个。

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好说:“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呀,嘻嘻嘻。”

白隐也不理他。

他坐了一会,就躺了下来,翻身向里。窗口的落英飘啊飘,落到他面前,他伸手捏起一瓣,捏碎了,散落在榻上。

第27章莲浦篇:寒冬

那一年的隆冬,是白冲之五十岁寿辰。

白冲之所住深山,名曰灵秀山,靠近京城,距离江东那就远了,按寻常脚程,来回都要两个月时间。白正英本来是要亲自去的,他常言兄弟姊妹qíng深,胜过父母子女。但是那一年的冬天太冷了,他患病不起,白隐便代他往灵秀山去一趟。

林云深听说他要去,便嚷着要一起去。他若跟着去了,不但可以一路上游山玩水好吃好喝,还不用在白家受白正英管束,多自在。

“我整天憋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生病了。你帮我跟你哥说说,看他能不能带我一起去。京城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

白河道:“千山兄如果想去,自己怎么不去跟他说。”

“我跟你哥哥最近不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向他开口,他必不肯带着我,说不定还要嘲讽我一番。”

“我倒是可以替千山兄去说,只是我的话,兄长未必放心上。你不如去找慧端姐姐,她的话最管用,她若开口让你去,兄长必不会推脱。”

林云深一想,也有道理。慧端对他是最好的,白隐对她也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他就裹着厚厚的大氅往慧端那里去。还未进门,就听见白隐的声音。他多了个心眼,在廊下偷听,就听白隐正说他坏话呢。

“……我真替姐姐忧虑。千山兄虽然年长,可行事心xing像个孩子一样,不通人qíng世故。”

没想到这个白隐,背地里喊他千山兄倒是顺口拈来,就会在慧端跟前做样子。

“他十岁就被送往山中,拜在九幽道人门下,长居于古墓,十八岁才下山,这期间隔绝于世,不通人间世故也是能理解的。你看他有时泼皮有时乖戾,但其实人很简单,你对他不好,他就千倍百倍地以牙还牙,若你对他好,他就一片赤子之心对你,只是有时候有些极端罢了。他原该是一生富贵无忧的王孙公子,造化弄人沦落到如今无家可归的下场,你又能指望他一派天真无邪,人qíng练达么?”

林云深听了,心里竟然有些愧疚,在这白家,慧端可没少替他说话。他却做出许多不知羞耻的事qíng来,实在不配为她的夫婿。他颇有些不自在,觉得自己这样听人墙根,也颇有些龌龊,便走远了一些,在雪地里站着,拨弄起一株梅花来。

还是让他们姐弟俩说完话再进去不迟。

他又在外头站了许久,忽听身后有人道:“大冷的天,你怎么在外头站着?”

他回头一看,见白隐正系了大氅出来,站在廊下怔怔看着他。

“我找慧端。”

他说着就赶紧跑了过去,脚上的雪落到廊上。白隐捉住他的手,说:“竟这样凉。”

他跺了几下脚,将手抽出来,冲着白隐笑了笑,便掀开帘子进里头去了。白隐站在门口,似乎闻到了一股梅花香气,竟是从林云深身上来的,香气幽微,直入肺腑。他喉咙微微攒动,回头看了一眼,便走远了。

林云深终究还是没能跟着白隐一道去,倒不是慧端不肯替他去说。慧端就算不愿意,也耐不住他哀求。是白正英发了话,不许他去。

白隐此行不止为白冲之祝寿,还要拜访京中要员,是办正事去的。林云深是何心xing他怎么能不知道,跟着只会添乱。

白隐走的那天,是个大雪天。因为那一年大雪,已经停搁了几日,实在等不了,只好启程。他们送他到大门外头,白隐跟众人一一告别,朝人群里看了一圈,问慧端:“怎么不见千山兄来送我?”

慧端笑的窘迫,道:“他没去成,心里不乐意呢。”

白隐张了张嘴,声音竟显得颇为失落道:“我原也是想带着他的,奈何爹不许。”

“我知道你跟伯父提了好几次,伯父思虑的是对的,我也不想他去。”

“你告诉他,我路上碰见什么好东西,买回来给他,有了什么见闻,也说给他听,全当他跟着去了。”

慧端点头,目送白隐上车。马车缓缓驶向远方,众人都散了往回走。白河忽然发现墙角有个身影,正扒着往外看,便走了过去,笑道:“千山兄,你也送送兄长,他走的时候还问起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