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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行道趴到他肩头:“那不是比死还叫我难受?”

陈星河眉头一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我本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是知道的。”

陈星河回去便要收拾行李,等到第二日,留了一封信便走了,到了客栈去寻巫行道,巫行道却已经不知去向了。

不用说,肯定是陈明月gān的好事。

陈秋灵立即去了近水台。向来不喝酒的陈明月竟然在窗下独酌,一头青丝披散在身上,脸上已经带了醉色。陈星河也不进门,冲着他便喊:“巫行道呢,把他给我jiāo出来。”

“他死了,”陈明月说:“不信你看。”

陈星河大骇,却看见陈明月身后地板上躺着一个人,不是巫行道,还能是谁。

他立即从窗口翻身进去,一把将陈明月推开,扑到了巫行道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巫行道唇色发青,身体几乎感受不到一点温热。陈星河简直不能相信,爬起来捞起旁边放着的巫行道的剑便拔了出来:“是你做的好事!”

陈明月脸色凄艳,说:“人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死的。你忘了他说的话么,若是他对不住你,就不得好死。他自知对你不住,所以自杀死了。你要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巫行道这么洒脱的人,怎么会寻死。陈星河悲痛jiāo加,就往陈明月刺去。但是他不是陈明月的对手,几招便落了下风,被陈明月踢倒在地上。陈星河红了眼,吼道:“我就知道你心思狠毒,见不得我好!”

他把巫行道带到摘星楼,便派人请了各路的大夫过来。但是人都死的透透的了,药石无医,全都束手无策。陈星河伤心到受不了的时候,就拎着剑去找陈明月,但是技不如人,次次都被打的鼻青脸肿。但他锲而不舍,好像人身上疼了,心就没闲暇再疼,他气的嘴唇咬出血,却奈何不了他兄长分毫。陈明月冷笑看着他,眼中竟有几分痛惜:“你我是亲兄弟,难道真为了一个外人,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又以为他是真心爱你?不过是因为你长的跟我一个模样罢了。你要是闹的人尽皆知,丢的可是我陈氏的人!”

不用闹得人尽皆知,这事就先被陈正德知道了。作为他们这样的玄门大家,对断袖之事是绝难容忍的。更不用说自从太子无鸾的断袖之事败露之后,朝廷对此极为避忌,他们这种和朝廷关系密切的玄门世家更要注意这一点,何况陈家次子将来是要上朝堂的,对儒生们来说,断袖之癖不登大雅之堂,而他的小儿子竟要想着和人私奔。

陈正德将陈星河杖责了一顿,命他速将巫行道的尸身埋了。

这一年的雪在当晚的大风中而来,陈星河守在巫行道尸身旁,听到屋外北风呼啸,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院子里的梅花竟然开了很多。

巫行道原来在他家住,是要等着冬日赏梅的。这时候最适合煮一壶酒,赏梅喝酒,肆意潇洒。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仓灵山,想起曾有一个妇人,从山脚磕头到山顶,救活了她的丈夫。

陈星河赶紧爬了起来,用马车驮着巫行道的尸身,赶去了仓灵山。陈青劝阻道:“二公子,那妇人磕头救夫的故事虽然是真的,可她丈夫复活,定是别的缘故,后面有多少户死了亲人的去效法模仿,他们的亲人也并未复生啊。”

陈星河神色平静,说:“我也知道都是虚妄,可是我还是要试一试。”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一步一磕头,不过是求自己心安,人生本就有许多蠢笨事,明知无功还是要做。

陈星河果真从山脚开始磕头。他昨夜刚挨了板子,竟然还是qiáng撑着磕完了一路。

但是巫行道并没有活,倒是陈星河一双腿,废了。

陈明月过来看他,说:“真是蠢笨如猪。”他如此说着,语气冰冷,眼眶微红。陈星河默不言语靠在榻上,两兄弟,一个模样。

半夜的时候,陈星河模模糊糊醒来,觉得口渴,要喊陈青过来倒水,却听见陈青在廊下哭。

他把陈青叫进来,陈青的眼睛还是红肿的。陈星河说:“这么冷的天,你还大半夜跑到外头去哭,娘们兮兮的这是做什么?”

陈青扑通一声跪下来,说:“我是替二公子委屈,大公子他,实在心狠无qíng。”

原来陈明月派人挖出了巫行道的尸身,不知道做了什么法术,将他复活了。

“巫行道本就没死,是大公子下了活死咒,骗了二公子!”

第52章坞城篇:月出星隐

这个冬天发生的故事,比这个冬天还要冷。

喝醉了的巫行道,将照顾他的陈明月看做了陈星河,一觉醒来,才知道酒能诛心。

陈明月眼眶通红,道:“我对你如何,你心里当是清楚,我要与你做道侣,你总不肯,原来你爱的竟是我弟弟。”

巫行道脸色惨白,只捂着头,不知道说什么,模糊记得昨夜chuáng榻之上,身下人紧张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说,只做至jiāo……”

两兄弟,一样的身条声色,却都爱他至深。陈明月听见他口中喊“星河,星河,我心里全是你”,脸色惨白,四肢僵硬。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一直仰慕的人,无视他的qíng深,却爱上了什么都不如他的弟弟,素来和他不睦的弟弟,竟抢走了他最爱的男子。他本无所求,只想与巫行道做修仙问道的好友,能时常相见,便已心满意足。

但人心不是这样,知道了陈星河和巫行道的qíng,他只觉得五雷轰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心中滋味。巫行道羞愧不能言语,不用他撵,就自动搬离了近水台。

可是他并没有走,而是在坞城一家客栈住了下来,非但没有戒了酒,反而酗酒成xing,想要借由酒来浇灭心中烦忧。陈明月前去看他,巫行道中了他偷偷下在酒中的活死血咒,如同活死人。

“不管你心中是谁,事已至此,不管是有意无意,都注定不可能跟我兄弟二人有任何结果。只有你死了,我们兄弟二人才能继续在这坞城过日子。”

他看着巫行道合上眼,身体慢慢变的冰冷。这个人与他一见如故,互相以为知己,曾说:“我巫行道行走江湖,遇人无数,碰到明月这样志趣相投的,还是第一人。”

他听了心中自是欢喜。巫行道这个男子和他见过的所有玄门之士都不一样,他俊朗潇洒而有侠气,身上没有条条框框的迂腐气。他为与他亲近,堂堂名门正派的长公子,冒着xing命危险,偷偷研习yīn山术,只为能与修习黑巫术的巫行道有话可聊。yīn山术yīn邪,稍有不慎或会入心魔,但巫行道夸他说“果然与众人不同”,他便觉得值得。

众人眼里他是玉树临风的名门公子,霁月高风堪称年青一代里的翘楚,可那对他来说有什么用,他要做巫行道心中那个“修法不计正邪”的磊落公子,他在人前露着笑,人后饮着血。

陈星河听了陈青的话,哪里还能坐得住,几乎当下就恨得发了狂,日夜嘶喊咒骂。他的嘶喊声惊动了近水台,陈明月冒雪而来,陈星河爬在地上,要拿剑去刺他。

陈明月忽然落泪,说:“你就当他已经死了。”

“你本就事事比我qiáng,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害我废了一双腿!”

“那是你蠢,我并不知道你会去仓灵山!”陈明月含泪道:“难道你只要巫行道,不要我这个哥哥的么?”

陈星河冷笑,眼里布满血丝:“你哪里是我哥哥。我恨不得抽了你的筋,喝了你的血。”

陈明月笑出声来,抹去眼角泪水:“我们两个真是荒唐可笑,双生兄弟,竟为了一个男人反目。可是我心里无愧,在他和兄弟之间,我选了兄弟,可是你却选了他,背弃了我这个哥哥。你在咒骂我的时候,就该知道,你选了他,你我兄弟就此就是陌路人。可是星河,我跟你才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啊,我为何没有狠心杀他,我又为何诓骗你他已经死了。即便你不计较你爱的这人睡了你的哥哥,难道他巫行道也不计较?如果他连这个都不计较,他又何配得到你我兄弟的爱?”

陈星河面目通红看着他,忽然捂住脸,“啊”地一声嘶吼了出来,脖子上青筋露出来,泪水从他指fèng流出,他指着陈明月道:“你说的这些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也不要去问他,你们两个,我再也不要见到了,我再也不要见到了。”

梅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巫行道离开了坞城。那天是个大雪天,满城梅花盛开,到处都是梅花香气。

“二公子……”陈青小心翼翼地问:“真不要送送那个人么?”

“不要废话,”陈星河面无表qíng:“你要是闲着没事做,就过来给我研墨。”

“是。”

陈青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案前,撩起袖子帮着研墨。陈星河在那里画马,倒不是空手画的,在画纸左上方铺着一幅骏马图,简单的几笔,便勾勒出骏马的轮廓,很是好功力。只可惜他们家二公子,可就画的没有那么像了,倒像是画了一条狗。

陈星河画了一会,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便打发他下去了。陈青走到廊下,见从外头跑过来的小厮说:“大公子送人去了。”

陈青撇撇嘴,没说话,偷偷朝里看,见陈星河坐在榻上,折了一只纸鸟,放在手心里,不一会这纸鸟便像是活了一样,飞出窗外,融入到外头鹅毛大雪里面去,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坞城满是梅花香气,巫行道闻见那气息,像是见到了陈星河。

一个月之后,陈老门主过大寿,在寿宴上,陈家二公子竟然当众指证陈大公子修习yīn山术。陈老门主派人去搜,竟真搜出了许多yīn邪之物。玄门为此哗然,陈老门主更是一病不起,下令将门主之位传给了陈家二公子陈星河。

巫行道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便急马赶回了坞城,等到他到坞城的时候,那一年的冬天已经过去。陈二公子接任门主的前一天,陈家大公子陈明月,自杀身死,吊在了近水台上。

坞城都说,是陈家二公子为了门主之位毒杀了大公子。本是世间至亲的双生子,却落得你死我活的下场,实在叫人唏嘘。

巫行道心中有愧,偷偷将陈明月的尸身偷了出来,运用毕生所学,找到了一个与他同一时间死去的小道士杨柳一,将陈明月的魂魄,重生到了杨柳一的身上。

他心中忐忑,看着睁开眼睛的杨柳一。

“我自知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愿意见我,”巫行道说:“我救你还阳,也算是还了欠你的孽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