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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踮脚而起,韩秦川看着他离去,怔了片刻,便又追了上去。可是不过须臾之间,早已经没有了林云深的影子。

“韩门主,你放走了他。”

韩秦川回头,就看见一身蓝衣的陈秋灵飘然而来,落到他身边的树梢上,随风摇晃着,衣袂间尽是梅花香气,幽幽袭人。

“我听卢门主说,藏青派数百人是你手下弟子毒杀?”

陈秋灵道:“金蚕毒蛊是西州卢氏养的,这韩门主都不知道么。我的弟子陈势安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况且,他不是已经被林云深的恶鬼撕成了碎片,魂魄都碎的找不到了。”

“陈势安不过初出茅庐,若无你做门主的首肯,他怎么敢下如此毒手。他的死,也未必是林云深所为。”

“韩门主这样处处替一个妖道说话,叫外人听见了,不知道会如何想。难道韩门主一直嚷嚷着要诛妖道,清门户,只是做样子给世人看?”

韩秦川闻言,脸色yīn沉地看向陈秋灵,陈秋灵却依然幽幽说道:“若真是这样,我真要替林云深伤心,也替你可怜。”

他话音刚落,一道剑光便划过他的脸颊,他本能地躲了一下,竟被那道剑光削断了一缕青丝。陈秋灵眉眼露出几分狠绝,转瞬又消失不见,只伸手接了被削断的头发,拈在手里,道:“他要去哪里,所岐山?”

第62章长洲篇:幻境

听说九幽道人就住在藏青山不远的所岐山中,只是这世上恐怕除了林云深,已经没人知道他住在所岐山哪个地方。

四大玄门的人追到所岐山,只见云雾缭绕,果然是个神仙福地。

“这所岐山比藏青山还要大上许多,我们再想天罗地网地搜寻,恐怕不容易,人手也不够。不如就在山下各个出口等着,来个守株待兔。”

“禀报门主,天师来了。”

卢正道面色微微一惊,道:“天师不是在后方坐镇么,怎么赶过来了?”

“定是为了白公子的事。”

卢正道闻言一愣:“白公子?”

“白氏长公子,白隐。”

“他在这里?”

“好像妖道林云深挟持了他,逃往这所岐山来了。”

卢正道面色yīn沉,道:“这可如何是好,怪不得天师要亲自过来。这白公子莫要出了什么事才好。”

他话音落下,已经见白冲之御风而来。众人都恭敬地喊了一声天师,只有卢正道抱拳示意。白冲之道:“我听说这妖道抓走了白隐?”

“我也是刚刚知道。天师放心,我们已经派了韩门主为首的一批人,进山去搜了。既然这妖道挟持了白公子,定然是为了自保。他应该不会杀了贤侄。”

白冲之面色忡忡,只觉得心中不安,而所岐山云烟缭绕,也不知道那九幽道人住在何处。

韩秦川等人在山林里搜寻着,底下的人道:“门主,我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韩秦川施法查看了一圈,道:“不是鬼怪作祟,是这林子古怪,只怕是个迷魂阵。”

“所岐山这么大,为何唯独这里有迷魂阵,说明那九幽道人就住在附近!”

他这话一说,众人都激动起来了。韩秦川道:“九幽道人法术高qiáng,你们切不可鲁莽行事,一切都要听我吩咐。”

“是,门主。”

韩秦川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他说着便一跃而上,站到树梢上往下看,果然见这林子布局有些古怪。他面色冷峻,御风而行,要在这树林间穿行,的确很容易困在阵中,可是如果凌空而行,要去哪里一目了然。他不过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看见前头一片古棺,坐落在崖壁之上。而在那棺林之间,似乎有个山dòng。

原来九幽道人住在这里。

从前林云深曾跟他说过,他的师傅九幽道人住在古墓里。他一直以为是地下的古墓,如今看来,这一带的丧葬习俗,应该是属崖葬中的一种。他早先也曾听说过,有些地方的人会在悬崖上凿数孔钉以木桩,将棺木置其上;或将棺木一头置于崖xué中,另一头架于绝壁所钉木桩上。人在崖下可见棺木,故名悬棺。

他御风而去,转眼便已经到了树林边界,却突然觉得身体一颤,一阵冷气袭来,眼前已经变了模样。

他先前看到的悬棺崖壁都不见了,只有一片白茫茫,他暗叫不好,急忙回头,却见背后也不再是山林之上,而是桃花夭夭,落英漫天飞舞。

“云弟,云弟。”

他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追着还是少年的林云深,喊道:“你把小黑关起来,不然我可一刀宰了它!”

林云深喘息着回头:“为什么?”

“你还说为什么,你这láng多吓人,因为你身边老有它晃悠,家里的下人哪有不怕的。我娘本来就对你有意见,如今看到你老跟这畜生在一起,岂不是对你更没有好印象?”

林云深道:“她喜不喜欢我,我不在乎。”

“你是每日里到处跑,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可是你娘呢?”

林云深微微一愣,韩秦川追上他:“你娘身为妾室,每日都要在我娘跟前侍奉,我娘要是对你不满,不是连带着也看她不顺眼。我觉得你娘挺辛苦的,你看她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怎知不是你老不让她省心的缘故?”

“你也知道那女人刻薄恶毒,还一口一个娘。你娘早死了,她可不是你亲娘!”

韩秦川一愣,却也没恼,只是脸上讪讪的,说:“我既然磕了头,认了祖宗,那他们就是我的爹娘,为人子的,就该尽为人子的本分。她就是我娘。”

林云深似乎气的不行,说:“你怎么这么听她的话,要是她让你杀我,你也会杀我么?”

韩秦川笑了,说:“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那要是我想杀她呢?”

韩秦川一愣,看向林云深,只觉得林云深眼带戾色,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怔了片刻,便笑了,说:“以后可不准再说这种话,即便是玩笑话,叫人听见也不得了。有杀主母之心,别说韩家人了,就是外头的人听见,也会觉得你大逆不道,要判刑的。”

“她不要惹我,不然有一天我真会杀了她,还有那个王八蛋!”

林云深嘴里的王八蛋,就是韩式门主韩密。韩秦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韩密王八蛋,在他眼里,卢训英或许确实跋扈一点,可是韩密为人正直,不苟言笑,并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

黑子在前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朝他们看。林云深便朝他走去,韩秦川紧跟在后面,却听见了低低的哭声。

两个人绕过一片桃花林,就看见在沟渠旁边,窈娘跪在地上,正在那里烧纸,也不知道她在祭拜谁。

韩秦川略有些尴尬,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林云深却似乎突然恼了,上前去一把将那纸钱踢开,窈娘惊惧倒在地上,含泪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人都死了,你哭哭啼啼地做什么,要真是念着我爹,当初为何还要到韩家来!”

窈娘张嘴要说话,扭头看到韩秦川,到了嘴边的话似乎又咽回去了,只说:“大人的事,你不懂!”

林云深yù言又止,扭头就走,路过韩秦川身边的时候,怒冲冲地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要给我爹磕头么?”

韩秦川面露窘迫之色,朝窈娘鞠了一躬,便追着林云深出来。

“你娘在做什么,今日是你爹的忌日么?”

林云深也不回答,只说:“我最讨厌她这样,祭拜我爹也都要偷偷摸摸,难道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从前她跟我爹那么好,如今我爹尸骨未寒,她就嫁作他人妇了……不对,哪里是嫁,她不过是给人家当小妾!”

“不许你这样说你娘。她定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都是那王八蛋bī她的!”林云深脸上全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愤怒与戾气:“总有一天,我叫他后悔欺负我们母子!”

韩秦川看着眼前景象,只觉得心跳如鼓。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此时却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他知这是幻境,便闭上了眼睛,却听林云深朝他喊道:“韩秦川,你和他们养的一条狗有什么区别?”

他听到此言,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景象却已经变了,只见林云深一脸yīn沉地看着他,而他俊脸通红,道:“你死到临头,还要如此恶毒,你口中所说的狗男女,是我父母双亲,也是你嫡母养父,你口中的这条狗,是你兄长!”

“所以我才觉得可笑,这天底下,居然有兄长千方百计要杀自己的弟弟……”林云深冷道:“那女人心思歹毒,害死了自己丈夫,所以畏罪而亡,你要怪罪到我头上,可有凭证?”

“父亲是被鬼车蚕食了魂魄,才成了活死人。母亲身为卢氏千金,又怎么会用鬼车这样yīn邪的法术。你私自偷学yīn山术,这才被你师父赶下山,你刚回来,他们就出了这样的事,不是你还能是谁?!”

林云深眼神恶毒地看着他,嘴角却带着嘲笑:“就是我又能如何。你怎么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娘又是怎么死的,她是怎么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最后等不到见我最后一面的!你要杀我,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林云深说罢便拔剑朝他刺了过来,可他哪里会真的与他比试,手下出剑便留了几分qíng。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林云深那一剑却是来真的,竟一剑划破了他的下巴。他吃痛皱了一下眉毛,林云深慌而收手,也幸亏他收了手,不然划破的就不是他的下巴,而是他的喉咙了。

下巴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韩秦川吃痛捂住,林云深惊道:“我……”

“我与你数年兄弟qíng义,你竟下的去手。”韩秦川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一脸的不可置信和痛惜之qíng:“你真是非要把我bī到手刃你的地步!”

林云深本来还满是惊慌的脸上闻言变了神色,嘴角扯出一抹笑,道:“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做韩家门主,你要杀我,我不怪你。韩氏夫妇的死,也的确和我有关。我与你如今已经是杀父杀母的仇人了,既然如此,我离开长洲便是……小黑!”

他唤了一声小黑,他的那匹láng就跑了过来,林云深抚摸了一下它的头:“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