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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灵扯了扯嘴角,他生的清秀,但是眉眼却有凌厉之色,尤其是双眉细长,眉尾几入鬓发:“不过是私宅中一个小喽啰,已经被我处置了,多谢韩门主挂心。韩门主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

韩秦川勉qiáng挤出一抹笑:“实不相瞒,想必你们也都看出,我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那妖道林云深虽然该死,与我也有几分qíng分。如今他死在我的手上,我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感慨……”

“韩门主不必在我跟前演戏,”陈秋灵看向他:“我知道林云深的魂魄在你身上。”

韩秦川一愣,面色略有些惊惧,随即便冷笑一声,道:“陈门主可不要信口开河。”

“韩门主不必紧张,我既然当着白天师等人的面都没有揭穿你,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更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其实这林云深的所作所为,与我并无什么关系。我并不恨他,你或许不相信,我可能比任何人都理解他。yīn山术和正经玄术相比,也只是法脉的清源不一样而已,并无正邪之分。若不是他遭了劫难,我还曾想哪一日去拜会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

陈秋灵微微一笑:“魂魄出窍,七日之后便成yīn灵,若一直无所依托,终将灰飞烟灭。这些韩门主可知道?我愿意卖给韩门主一个人qíng,帮你复活林云深。”

韩秦川吃惊地看着他,陈秋灵道:“只是这重生之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不知道韩门主是否愿意。”

韩秦川定定地看着他:“若我知道你是骗我……”

“我若存异心,想夺林云深魂魄来立功,韩门主,相信我,你不是我的对手。”

韩秦川问:“若你真能复活他,别说代价,就是拿我命去,我也愿意。”

陈秋灵闻言笑了出来,眼睛里竟流露出几分qíng意来:“倒不用你的命,只是需要你以灵力为引子,或许还会损伤你的心脉,折了你的寿命。他尸身已无,只能夺舍,虽然我替他选了一个已经将死之人,可毕竟夺舍有悖玄道,将来或许因果循环……”

“我愿意。”

“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如今法力高qiáng的韩门主了,可能你门下随便一个弟子,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我愿意。”

“也可能你们两个人,余生都饱受病痛折磨。”

“你只说,能不能将他复活?”

“能。”

“那便不需多言。”

陈秋灵点头,伸出手来,韩秦川将林云深的魂魄托出,道:“你要夺的,是谁的舍?”

“就是刺杀我的那个人,”陈秋灵将林云深的魂魄收了,默默地道:“他身受重伤,已是个活死人。我心中怨恨他,却不想再杀他,所以我想借由韩门主的手,替我了解了这桩孽缘。”

他说着笑着回头,眼角竟有泪光闪烁。在韩秦川眼里,这个陈秋灵一副君子相貌,却总叫人觉得无qíng冰冷,就像他身上梅花香气,明明是香气,却叫人心里不喜欢。如今看见他眼中竟有几分伤感,不由问说:“他为何要杀你?”

陈秋灵冷笑,看向园中道:“我陈秋灵,自来恨我的人就有很多。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我是连亲兄弟都可以杀的人。”

他说着回头,韩秦川道:“传言就是这样,陈门主不必太介怀。”

“是啊,都传言林云深死在你手里,我们两兄弟,或许跟你们两兄弟一样,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陈秋灵依照所言,复活了林云深,一夜过后,林云深成了杨柳一。陈秋灵派了一辆马车,将杨柳一送回到韩氏私宅,却被韩秦川叫人挡在了大门外头。韩秦川派了几个心腹,带着杨柳一离开了夜郎城。

他装了十几年,一直在演戏,太累了。不想后半生还要偷偷摸摸记挂着林云深,他会忍不住去看他,带他在身边。林云深是妖道,以妖道之名而死,复活了依旧是妖道,而且是更让人畏惧的妖道。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无法兼得,就让林云深隐姓埋名到他处去生活吧,最好彼此再相见,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他。

或许他不知道这一世林云深的样子,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他如今身体虚弱,灵力如同普通道人,再也没办法保护林云深。他要将林云深送到连他和陈秋灵都不知道的地方去。这世上,再也没人知道林云深在哪里。

只是依旧心有不舍,他站在大门外,暮色低沉,他看着马车走远,落下两行热泪来。

第二年的时候,韩秦川身体好了许多,赶往江东白家,求娶白慧端,对白慧端说:“云弟临死之前,教我照顾你。你一个女子,无父无母,依靠亲人而活,若苦守一世实在辛苦。你跟我走,做韩氏夫人,可避夫妻之实,享夫妻之名。若他年我死,韩家便是你的。你可愿意?”

白慧端不言语,只是一味痛哭,韩秦川道:“他言说,这世上对他好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我这个做哥哥的,未尽本分,你肯对他好,我心里也感念你,愿意一生一世供养你。”

半年之后,白慧端嫁往韩家,临走的时候给白正英磕头,白正英说:“你其实不必嫁他。他是杀了你未婚夫的人,你嫁过去,外人如何看待我们白家?”

白慧端面色无波,道:“当年若不是伯父无qíng,赶走了他,我又怎么会嫁给杀夫仇人。”

白正英骇然:“你这是恨我。”

白正英送白慧端出门,眼眶泛泪说:“你同那人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láng。”

白慧端听他如此说,竟然笑了。马车渐渐远去,白正英回到家里,看到案上一封信,留信者是白隐,脱了儒服,做道士去了。

白氏长公子做了散道,闻者无不震惊。白冲之出山,回到了白家。白正英道:“当日一时心软,招了林云深到家里,没想到竟招来了一头láng,窃了我最爱的儿子。”

白冲之看着地宫里躺着的林云深的ròu身,叹息了一声,说:“可他也救了白隐的xing命,并为此而死。我们白家也欠他一份qíng,都是命,该还的。世事皆都是命中注定,哥哥也不必太伤心了。”

“他去做道,能做什么,难道也跟着这个林云深一起,去做妖道?”

“他既然信中说会做善事,不做恶,他的为人,哥哥难道还不清楚,要相信他。”白冲之说:“依我猜,他是为林云深集聚功德去了。”

白隐四海为家,风餐露宿,捉妖除怪十年,行善无数,林云深十年之后能醒,焉知不是他的功德。

十年之后,韩秦川与白慧端终于有了第一个孩子。坞城陈氏得助于长洲韩氏的扶持,本已经衰微的声势渐渐上来,终于不再是四大玄门中最弱的一个。十年过后,这世上似乎早就没人记得林云深,好像这世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十年之后,奉命守护林云深的人离开了他,赶回长洲,将林云深醒来的消息告诉了韩秦川。韩秦川眼中泪光闪烁,吁了一口气,坐在小时候林云深常坐的那个屋檐上,看着整个长洲城。

然后重生的林云深,用长庚剑杀了一只虿,血腥沾染到长庚剑上,唤醒了剑灵。封存了太久的怨恨被血腥气迷惑,一时失了心智,屠杀了一整个村子。

这世上因果循环,从未停止。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而林云深本人躺在白家冰冷的地宫里,靠着那一丝魂魄等着,等着他的魂魄归身。他的面容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栩栩如生,一点也没老,一点也没变,依然容貌清艳,叫人动心。那长而柔软的睫毛微微抖动,睁开了眼睛。

第67章结局篇:海棠花开

林云深恍恍惚惚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白隐陪着。

“白隐……”他艰难地叫了一声。

趴在榻上的白隐闻言立即坐了起来,看向他,眼中尽是红血丝:“你醒了。”

林云深想要坐起来,奈何只觉得浑身酸痛,白隐按住他说:“你现在还不能动,再躺一日。”

“我……”林云深去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白隐面色憔悴,但是笑容温暖:“你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林云深了。”

林云深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事qíng都记不清楚了,只模模糊糊记得一些。如此躺了一日,便搬离了地宫,回到了正清堂。

正是chūn天,一切都是勃勃生机。他坐在窗前,想起他当年离开这里的时候,正是大雪天。

白隐的书房里,依旧没有什么好看的书,他拿了《诗经》在手里,翻到了一句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于他正好是反过来,倒是有意思。

海棠花开的时候,家里来了贵客,卢氏独子卢元鹤来了。

“怎么不见白鹇这小子来接我?”卢元鹤笑嘻嘻地打量着这院子:“还和以前一个样。”

窗前坐着的林云深,一身白衣,长发披肩,容颜清艳,这玄门第一美貌公子的名声,还真不是chuī的。卢元鹤有些郁闷,说:“怎么十年过去了,你这身皮囊竟不见老。”

林云深说:“你过来。”

卢元鹤笑着从窗子跳进去:“什么事?”

“我有事要问你。”

“哎你别问我,刚我进门的时候白大公子就说了,不准胡说,你要问,我就一问三不知。”

“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那你问问看。”

“我听白隐说,那把长庚剑你带走了?”

卢元鹤点头。林云深问:“带到哪里去了?”

“也不在我身上,剑里头有俩鬼魂,我挺怕的,jiāo给林音音了,她说她要带到空台山去。她说了,觉得巫行道和陈星河两个很是可怜,要一直困在剑中,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她把那把剑放在了她们观里,说是在观里供着,等散尽了戾气,听够了禅音,这两个人就可以投胎转世去了。她是在替两个人集功德呢。”

“她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林云深说:“那巫行道的尸身呢?”

“陈宣良将他跟陈秋灵葬到一块了。这样也好,虽然说这陈秋灵作恶多端,可林音音说他们三个,恩怨纠葛,竟不知道该去怪谁。都是被qíng所困的糊涂人。既然魂已跟了陈星河,躯壳就留下来给陈明月,免得陈明月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