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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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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微微一笑,把眼光从飞舞的红裙子上调到杜嘉文的脸上,他由衷的喜欢嘉文,喜欢他的憨厚和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文儒雅。如果说嘉文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太漂亮了一些,漂亮得稍带着点脂粉味。但是,他待人的热情和坦率又弥补了这不算缺点的小缺点。

在学校里,杜嘉文始终是教授们另眼相看的对象,也是女同学暗中倾慕的对象。纪远望着他那清秀的两道眉毛,和挺直的鼻子,暗中自思,如果他是个女孩子,可能也会爱上嘉文。唐可欣何其幸运,这样好的未婚夫,还有——他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室内布置——这么好的家世。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他的背景有关,”他淡淡的说,伸手去触摸窗子上垂下来的一串银色的纸穗。“你和我的背景太不相同,你有个温暖的家庭,还有很正常的恋爱及稳定的生活。我呢?必须自己去找寻——”他停住了。

“找寻什么?”

“找寻什么?”纪远重复了一句,背脊靠在窗棂上,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找寻一些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瞇起眼睛,有一团轻雾从他眼睛中飘过去。“一些使我能够安宁下来的东西。”

杜嘉文再摇摇头。“我还是不了解你。”

“你慢慢的会了解,”纪远说。

音乐停了,一支新的舞曲正放了出来。

“人就是这样,有的人一生都在找寻中,而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他笑了,注视着前面,脸色突然变得生动而明朗起来:“你妹妹来了,她年轻得像一朵迎春花,活跃得像一簇跳动的蓝色火苗——”目视着那卷过来的红裙子,他又低低的加了一句:“如果燃起烧来,会是不可想象的。”

真的,那火苗已经窜到了纪远和杜嘉文面前。毫无顾忌的,她一把就抓住了纪远的手,嚷着说:“你不是跳舞专家吗?只管站在这儿干什么?来!希望你的舞跳得和你爬山的技术一样好!”转头对着她的哥哥,她又抛下了一句:“哥哥!你这主人怎么当的?冷落了湘怡,当心可欣怪你!”说着,她已经把纪远拉入了舞池,这是个快节拍的“吉特巴”。

纪远说:“你不怕我身上脏?”

“脏?哈!”嘉龄喊,“没有男孩子是干净的!”

于是,一阵旋转跟着一阵旋转,舞池里飞动着闪烁的红裙子。音乐淹没了她,旋律支配了她,轻巧的步伐,灵活的身段,转,转,转!

一舞既终,嘉龄大大的喘了一口气,瞪视着含笑而立的纪远:“你!真有你的!”

“你也不错!”纪远说。

把嘉龄带向沙发旁边。在那儿,嘉文正和一个梳着辫子的少女坐在一块儿攀谈。那少女有张苍白的脸,大眼睛怯生生的仰望着他,看起来却是楚楚动人的。

“我给你介绍一下,纪远。”嘉文说:“这是郑湘怡小姐,可欣同班同系的同学,师大史地系的高材生。”

“郑小姐。”纪远弯了一下腰,顺势坐了下来,看着辫梢的黑蝴蝶结,和那件陈旧的绿毛衣及绿裙子,交迭着的双脚,和一双后跟已泛白的平底黑皮鞋。“怎么不跳舞?”他笑着问。

“我——不大会跳。”湘怡低低的说,带着拘谨和不安。

“你应该学!”嘉龄插进来嚷着,不由分说的拉住湘怡的手:“来!让我教你!”

“不,不,别闹,好妹妹!”湘怡央求的说。“你看,那些男孩子们在起哄,准是要你去唱歌,你去表演一个吧!”

真的,那些男孩子们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接着,胡如苇就被抓到人群中间,硬给扣上了一顶纸做的尖帽子,身上披了许多彩色纸条,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糖,被推了出来。摇摇摆摆的,胡如苇晃了过来,在嘉龄面前一站,举着拐杖,蹙着他的一字眉,像个小丑般立定,又敬了个滑稽兮兮的礼,说:“鄙人奉全体来客之要求,请我们今晚的公主——杜嘉龄小姐表演一曲独唱!”说完,他又夸张的鞠了一躬,那顶活摇活动的帽子就掉了下来,他慌忙伸手接住,谁知帽顶上不知是谁放了一小纸杯的果汁,这一下,果汁倾倒,弄了胡如苇一头一脸。

所有的来客都哗然的大笑大叫了起来。杜嘉龄就在笑声和闹声之中,被簇拥到房间的正中。一时,掌声雷动,杜嘉龄笑吟吟的站着,略一沉思,就高歌了一曲英文的“亲爱的约翰”。唱完,大家都怪叫了起来,拍着手,大喊着:“再来一个!”

纪远斜倚在沙发上,望着那被群众所包围的少女,嘴边不由自主的又浮起了他惯有的微笑。

“她的歌喉真不错,是不是?”

他身边有个女性的声音在问,他回过头去,唐可欣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正含笑望着他。

“嘉龄对功课没兴趣,”她继续说:“她应该去学声乐。”

“不错,她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女歌唱家。”纪远泛泛的应着。

嘉龄显然再不唱一个歌,是不能脱身了,但是,更显然,她也不想脱身。拍了拍手,她高声的说:“好了!好了!我再唱一支歌,这支歌是你们都没有听过的,题目叫‘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