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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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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远坐在火边,沉思的凝望着火,一面用一根长树枝在火里无意识的拨弄着。山地人搬了更多的木头过来,好像他们准备烧掉整座的卡保山了。纪远觉得有人走近他的身边坐下,他抬起头,是唐可欣。她望着那些山地人,纳闷的问:“他们干什么砍这么多树来?”

“他们要维持火的燃烧,终夜不熄。”纪远说,对那些山地人叽哩咕噜的说了一串山地话,又转向可欣。“他们习惯于坐在火边打盹,一直到天亮,我叫他们到帐篷里去睡,他们不肯。”

“为什么?”可欣张大了眼睛。

“帐篷太小了,”纪远微笑的说,望了望辽阔的天空。“和天地怎么比?”

可欣坐在那儿,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纪远看着她,问:“你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欣站了起来,仍然看着他。“他们都去睡了,你怎么不去?”

“我一睡就会睡到大天亮,”纪远说:“还不如就这么坐着,再过两小时,也要叫醒他们去打猎了。”他注视着黑黝黝的山林。“未见得会猎着什么,但总得去试试运气。”再望着她,他说:“你也去睡吧!”声调出奇的温柔。

她愣了愣,没有动,过了一会,才奇异的瞪视着他,说:“纪远,你是个奇怪的人。”

他耸耸肩。“是吗?”他泛泛的问。“很多人这么说过,而我自己却不明白怪在何处。”

“你恋爱过吗?纪远?”

他锁锁眉,望着她。她映着火光的眸子是清亮的,里面丝毫没有“好奇”的意味,只是关怀,像个姐妹关怀她的兄弟,或母亲关怀子女一样。他有些迷惑,她想知道些什么?又为了什么?他还记得当他救了她之后,她眼光里那份被刺伤似的愤怒。这一刻呢?她却像个渴望抚慰别人伤痕的小母亲。

“或者有过吧!”他淡淡的说。

“为什么她离开了你?”

“是我离开了她。”

“是吗?”

“不错,”他点点头,把手里已经燃烧起来的树枝送进了火堆里。

“为什么?”她继续问。

“因为我不想负她的责任,那是最混乱的时候,我自身难保,我不想拖一个包袱。我是属于那种人——先从自身利益着想的人,不是个情人眼中的英雄。”

“你是说——自私。”

“对了,是自私。我就是个自私的人,一个追求现实生活,而不去梦想的人。”

她深思的摇摇头。“未见得吧!”她不同意的说:“没有梦的人是悲剧角色,而你不是。”

“有梦的才有悲剧角色,”他接了下去,“因为必定面临幻灭。”

“你不像个灰色和悲观的人!”

“我并不是灰色和悲观,我只是不愿意要空虚的梦,我要具体的真实生活!”

“而你却经常逃避到山野里来?这就是你的真实生活?”

他陡的跳了起来,脸色发红而愤怒。

“你要什么?你在干什么?”他愤愤的问。但是,接触到她柔和而深沉的目光时,他的愤怒消失了。用手抹了抹脸,他看看火,又抬头看了看满天的繁星和那半规残月,自嘲的笑了笑,心平气和的说:“夜真是件危险而可怕的东西,它容易让人抖落许多秘密。”望着她,他劝解什么似的说:“他们都去睡了,你还在等什么?去睡吧,再见!”

她笑笑,没说什么,转过身子,她钻进了属于她、湘怡、和嘉龄的帐篷,甚至没有向他说再见。

帐篷外面,火光与星光相映。纪远坐在那儿,伸长了腿,深思的望着黑夜的丛林。

§第七章

深夜两点钟,纪远叫醒了三个山地人,把四管猎枪分别上好了子弹。然后,他钻进帐篷,摇醒了熟睡中的杜嘉文和胡如苇。

“做什么?”嘉文翻了一个身,在睡袋里蜷缩着身子,睡意朦胧的问。

“起来!起来!”纪远叫着:“该出发了!”

“出发到那里去?”胡如苇呻吟的问。

“打猎呀!”

“我只要睡觉,什么地方都不去!”嘉文再翻了个身,好像起床是什么痛苦无比的事情。

“你们这么远的跑到山上来是做什么?别泄气了好不好?起来!起来!看你们这副公子哥儿相,还打猎呢!”纪远说着,抓住嘉文的两个肩膀,给他一阵乱摇。又抓住胡如苇,如法炮制了一番。

嘉文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懵懵懂懂的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嘴里唧唧囔囔的诅咒。胡如苇比嘉文也好不了多少,闭着眼睛,摇摇晃晃的站在那儿穿衣服。纪远抛给他们一人一管手电筒。又用电筒在他们脸上分别照来照去,希望强烈的光线能把他们的睡魔赶走。

他们两人摇晃了半天,诅咒了半天,终于总算是从帐篷里走出来了。迎着帐篷外清凉的空气,和凛冽的夜风,两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睡意也被这冷气驱除了不少。纪远跟着跨出帐篷,刚一抬头,不禁微微的吃了一惊。唐可欣服装整齐的坐在火边,正用一对清醒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纪远走了过去,问:“你起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