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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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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纪远呢?”雅真嘲讽的问:“他是你心目里的英雄,是吗?他有勇气和你恋爱,怎么不挺身而出呢?”

“他逃避了!”可欣悲哀的说:“友谊战胜了爱情。”

“友谊?”雅真摇摇头:“可欣,那不过是个罗亭而已。”

“或者他只是个罗亭,”可欣无奈的微笑。“不过,做了罗亭是一种悲哀,但,处在罗亭的地位,如果不做罗亭,说不定是更大的悲哀呢!”

雅真再度用新奇的眼光望着女儿,她不再说话了,什么都用不着说了。可欣应该会处理她自己,她已不是个摇摇学步的孩子,她有思想,有见识,有判断的能力。“母亲”的力量已不生效力了,孩子长成了,就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对他们苛求什么。

她离开女儿的身边,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陷入迷惘的沉思中。依稀恍惚,她耳边漾起一个恳求的低音:“走吧!雅真,去西山看红叶?去北海划小船?”

那是杜沂,多少多少年以前了。她从没有应允过,旧的礼教把她束缚得太严了。假若当初她也有可欣反叛命运的这种精神,一切又是怎样的后果?可欣,她有自由去选择她的对象,而她拒绝了嘉文。多年的梦想、期望、和等待都成了泡影!两家再也不可能结合成一个家庭,她的可欣,不投入杜沂儿子的怀抱,却投向另一个男人!最可悲的,是她竟无力于挽回这桩婚事!她沉坐在椅子里,把头埋在臂弯中,孤独的品茗着那份深切的失意和落寞。

而可欣呢?她继续在苍白下去,继续在憔悴下去,继续在矛盾的洄流里载沉载浮。那个罗亭始终没有再来找她——时间滑过去了,一切岑寂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嘉文对着镜子,把胡子剃干净了,洗好脸,再换上一件洁白的衬衫,他喜欢把自己弄得清清爽爽的去见可欣。窗外的夜色很好,是夏天常有的那种夜晚,星星在高而深远的天际闪烁,偶尔飘过的微风卷尽了一天的署气。可欣现在在做什么?但愿今晚能说服她出去走走,碧潭的游舫,萤桥的茶座,台北不乏情人们谈天的地方。但愿可欣今夜有份好心情,他们可以把数月来积压的不快和忧郁气息一扫而空。但愿——但愿——但愿!

走出房间,他一眼看到嘉龄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中,握着一杯冰水,膝上摊着本小说,唱机上旋转着一张唱片,史特拉文斯基的火鸟组曲。天知道她什么时候爱上了史特拉文斯基!她的头斜倚着沙发靠背,双脚蜷在坐垫上,看来像一只无处安排自己的小倦猫。

“怎样了?嘉龄?”他本能的站住步子,觉得嘉龄的神情中有份不寻常的萧索。

“怎样了!哥哥?”嘉龄扬起睫毛来反问了一句,眼睛里蕴蓄着奇异的悲哀。

“我么?没有怎样呀!”嘉文诧异的说。

“可欣——好吗?”嘉龄摇着茶杯,冰块碰着杯子发出叮当的响声。“她对你怎样?你们什么时候订婚?”

嘉文注视了嘉龄好一会儿。

“你听说了些什么?嘉龄?”他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嘉龄重重的说,烦恼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一滴水从杯里跳了出来,冰块叮然一声,伴着唱片中突然响起的沉重的合音。嘉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凝视着嘉文。“哥哥,你很爱很爱可欣吗?”

“这还要问?当然啦。”

“假若——我是说假若,可欣爱上了别人呢?”

嘉文狐疑的瞪大了眼睛。

“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嘉龄说,走过去扭开电扇的开关,突然而来的风使书页飞卷着。“爱人而不被爱是一件痛苦的事,对吗?哥哥?”

嘉文怜悯而同情的看着他的妹妹,走过去,他亲切的把手放在嘉龄的肩膀上,低声的问:“你爱上了纪远,是不?那是个爱情拴不住的男人,你早就应该醒悟过来了。”

“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爱情拴不住的男人?”嘉龄用同样怜悯而同情的眼光看着哥哥,声调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惨切:“可怜的哥哥!你又何尝比我聪明?或者,我们杜家的人注定了有同一的命运!”

“你在说些什么?”嘉文不解的说:“什么东西使你变得这样语无伦次?”

“我语无伦次?”嘉龄冲口而出的喊:“你别再胡涂下去了!我打包票可欣不会嫁给你了!”

“你说什么?”嘉文蹙起了眉。

“她不会嫁给你了!你懂吗?”嘉龄喊了起来:“你像个大胡涂蛋,比我还胡涂!胡涂透顶!她爱上别人了!别人也爱上了她!只有你那么傻!打什么鬼猎!别人把你的未婚妻都猎走了——”

嘉文抓住了嘉龄的手臂,把她没头没脑的一阵乱摇,摇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他红着眼睛,愤怒的嚷:“你昏了头!你这个信口开河的臭丫头!你再胡扯八道!你再撒谎!我撕烂你的嘴——”

“哈!我撒谎!我是撒谎!你的可欣不会变心!好哥哥!你怎么不去问问唐可欣?去问她去!去吧!赶快去!我告诉你,纪远亲口对我说——”她猛的住了口,用手蒙住了嘴,瞪大眼睛,望着脸色变得惨白的杜嘉文。她身子向后退,倒进了沙发里,喃喃的说:“我向纪远发过誓不说出来——我是昏了头——这个天气太热了——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发过誓不说出来——”